第四十五章 初见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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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牛车，但一点也不简陋。车厢的木材用料讲究，雕花精美，描着金漆。拉车的黄牛体型健硕，眼如铜铃，两只弯角青里透亮，角尖裹着厚厚的绸子，这是为了防止意外伤人。一身厚实毛皮像绸子一样油光水滑，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
乔芸打开院门时，正好和这头牛打了个照面。
大黄牛悠哉悠哉地看了她一眼，嗤了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
乔芸心里一惊，对这头牛的赞美油然而生。
好牛啊！瞧瞧这一身腱子肉，瞧瞧这强壮有力的四肢！
这牛不去耕地可惜了！
大黄牛仿佛读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
在大户人家拉车每日能，只需要偶尔拉拉车就能吃到豆饼麦麸这种美味佳肴，难道不比在农家没日没夜拉犁却只能干嚼麦秆舒服？它为什么要去耕地？
乔芸一脸懵逼。
她怎么好像从一头牛的眼中读出了鄙视的眼神？
车沿上还坐着个丫鬟，上身穿着水红色的小袄，系着黛青色的高腰裙，油亮油亮的乌发在头顶梳成了个双螺髻，围了一圈红色小绢花，非常精神。
见到院门打开，她跳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乔小娘子、云家娘子。婢子受县令夫人之命接你们去县令府。”
乔芸点点头：“有劳你了。”
丫鬟很自然地接过了乔芸手里捧着的礼盒，塞进车厢内，紧接着扶着两人上了车。
牛车底盘低，上车丝毫不费劲。而且车厢内也宽敞舒适，四面以丝绸装裹，用金漆包边的窗牗被厚厚的毡帘遮挡，密不透风。
这初唐时期的家具大多仍是矮足，这车里没设凳子，倒是摆了松软的坐垫和小桌几。
“这里是手炉，劳您二位先抱着暖暖，将就一下，很快就到县令府了。”
丫鬟掀开车帘，跪在车边，将设在门口的柜子打开，从里头捧出了两个用厚褥子抱起来的手炉塞进俩人怀里。
这丫鬟很规矩，什么话也没问，将俩人伺候好后便又坐回了外头车沿上，一甩鞭子，老黄牛“哞”了一声，慢吞吞地拉着车子往前走，颈间铃铛响声清脆，分外悦耳。
乔芸以前在那种古建筑景区坐过马车，那里的街道就是青石板路，被人走时间长了难免有磨损，凹凸不平的路面把她屁股都颠开花了。
虽然这小县城的街道比从前那个景区差不了多少，但是这牛车却十分平稳，枕着靠垫懒懒散散地歪着相当舒服，也不知是该夸牛走得稳还是走得慢。
乔芸想分享这个想法，但又不敢直接说自己坐过马车，便只得扭头对云雪媚道：“牛车比驴车舒服诶。”
“驴车就是个板儿，你何时见驴拉过带轿厢的车子？”云雪媚觉得好笑，“在外头吹冷风当然没车厢里舒服啦。”
见云雪媚没理解到她想表达的东西，乔芸瘪了瘪嘴，转头去研究小桌上的点心。
这两碟点心，一碟是蜜制炸馓子，一碟是烤出来的千层酥一样的东西。
这两样她在游戏里见过！在唐代这俩玩意分别叫巨胜奴和金露酥。
游戏中毕竟是根据古食谱复原的，眼下她居然真真正正见到了唐代的点心！
乔芸迫不及待地捏起一个金露酥，用手帕托着咬了一口。
与游戏中复原的食谱一样，这古代的金露酥确实是用鸡蛋和面擀成薄皮，再一层一层地叠上油和糖烤制而成，酥酥脆脆，香浓甜美。但中国古代没有黄油，传统点心起酥用的是猪油，糖也是粗制的沙糖，因此吃多了会发腻。
乔芸吃了这一个之后失望地放下了手，不再去吃第二个了。
《江湖客》游戏中的食谱配方虽也是用猪油起酥，但玩家可以自行用其他油脂代替。因此，跟大秦商人接触过的很多玩家都尝试过将猪油酥皮换成了黄油酥皮，果然，游戏方在这一方面的细节扣得非常严禁，做出来的成品风味截然不同。
乔芸自己开的点心铺子里卖的酥点同样也是黄油酥皮。
黄油带着一股子奶香，乳糖含量却极少，能给甜品增加浓郁风味的同时又不会激发中原人的乳糖不耐受，因此很受欢迎。
“不好吃么？”云雪媚见到她这个表情，也拿了个金露酥啃了一口，立刻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不是挺好的嘛！”
乔芸摆了摆手：“太腻了……”
虽然猪油的起酥效果确实比黄油更好，而且做出来的酥皮雪白，比黄油酥皮好得多。
但是腻啊！
法式千层酥她能吃四五个，但用猪油烤出的酥点她最多吃俩。
云雪媚在心里咕咕唧唧，按芸豆说的，她自小在农户里长大，农家人别说猪油了，菜油都是难得见到的稀罕物，她到底是怎么养成这么刁钻的口味的？
她一边腹诽，一边把桌上的两盘点心消灭干净。
最后一块蜜馓子吃完，牛车刚好在县令府门口停下。
丫鬟打起车帘，道：“两位贵客请下车。”
云雪媚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酥饼渣，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将上头不慎沾上的酥皮抖落，很快进入了端庄严肃的状态。
在丫鬟的带领下，两人从角门入府，一路行至正房大院，县令夫人卢氏在此处待客。
院内正房面阔五间，雕梁画栋，白璧丹楹青瓦，是典型的唐代建筑，与外头灰扑扑的民居大不相同。
能在正院接见，说明这位县令夫人并未轻视她们俩，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给俩人下马威。
就看这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乔家两位娘子接到啦！”门口立着的丫鬟远远见她俩跨过垂花门，争着打起帘笼向屋内回话。
俩人进了屋内，只见上首摆着一张嵌着月白地晚秋图三牒屏的文柏坐障，坐障上置了两张每个足以坐下俩人的无脚凳。底下两溜八张同样风格的文柏无脚椅，一个通身绫罗、气度不凡的妇人在坐障上正襟危坐。
见了她们到来，她眼睛一眯，仔细地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通，眼中的惊艳之色愈发明显。
两人身上的衣料虽是麻布，但颜色搭配得宜，让人眼前一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与曲沃县中其他商贩的气质有天壤之别。明显是很有讲究的人家。
若硬要打个比方，就好比是一群鸭里出了两只大白鹅。
当朝天子贤明开放，并未对商人衣料有所限制，但却只有那些特别繁华的府城里有这样的风气。
毕竟绸缎贵啊！
除了那些出了名的富商大贾，大多数商贩不过是小本买卖，哪个能败费得起？
县令夫人只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对两人敞开了心扉。
怪不得卿卿喜欢她俩呢，这么好看的两个女子谁不喜欢？
她连忙起身，热情亲切地迎了上来。
“云家妹子，你这通身的气派简直像个天仙似的！这便是你女儿吧，长得可真讨人喜欢！我常听卿卿说起你俩，今日见到才知这丫头没有半分夸张。她在屋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俩给盼来了。来人，快去请三娘子过来。”
县令夫人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乔芸有些惊奇。
无论是三言二拍还是红楼梦，里头官家夫人各个都自恃矜贵，眼高于顶。
县令夫人这个身份在曲沃县也算是头一号尊贵的地位，竟然能与商户阶级毫无距离的说说笑笑。
一旁的大丫鬟疏桐轻轻咳了一声。
自家夫人没了正形，她还是记得的。
一旁的小丫头在此时拿来了蒲团，云雪媚知道这是要行拜礼，她们商户人家见县令府女眷，合该如此。
乔芸虽没想到这一层，但也没甚所谓，毕竟这位夫人是长辈，前世时回老家给太奶奶拜年也是要磕头的，她并不反感。
谁知俩人的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卢氏制止了：“哪就用这么郑重的礼？云家妹子是白身，我难道不是？寻常礼节就行了。”
云雪媚失笑，便福了福身：“民妇云氏见过夫人。”
乔芸也有样学样地行了一礼，脆生生道：“见过县令夫人。”
卢氏看着和自家卿卿一般岁数、气质却迥然不同的乔芸，越看越喜欢。
卿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生得珠圆玉润，谁见了都夸她有福气；而眼前这小娘子身量纤瘦，柔弱绵软，却自有一番自强的骨气在里头，同样让人心生怜惜。
怪不得儿子会喜欢她呢！
她的眉眼愈发弯了起来，连忙就拉着她往上头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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