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凤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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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女子最盼望的节日就是七夕，到这天可以一整天不守规矩，晚上想玩到什么时辰是没有长辈来说的。
月下穿针乞巧，吃甜而不腻的巧果，更有相恋的男女在桥边树下说悄悄话，爱意朦胧。
因皇后重病缠身不能理事，太子妃自从太子频繁被责也是担惊受怕缠绵病榻，加之天气热后女儿体弱生病，照料一双儿女十分忙碌，无瑕顾及宫中琐事，宋明启被太后指派和傅妃一同准备十几日后的七夕家宴。
竹卿也被宋明启宣进宫去帮忙，商量着如何把七夕家宴和游园会办的圆满大气，算是冲冲喜，希望皇后和太子妃早日病愈。
因此竹卿连续三四天早出晚归，天亮进宫陪宋明启料理各项事宜，临出宫前陪皇后说说话，忙得头脚倒悬，每晚一挨枕头就能睡着。
七夕前五天，诸事备妥只待佳节，竹卿终于不用再进后宫，可以喘口气。
夜里凉快香梦沉酣，竹卿睡得正熟，玉衡格外清醒，皇城中传来连绵不绝的钟声，他正数着次数，外间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小满。
小满语气哀恸：“公子，刚才宫中来报，皇后娘娘崩逝了。”
竹卿几乎是同时坐了起来，和玉衡面面相觑。
夫妻俩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玉衡去见宋承，宋承也收到了消息正预备着进宫。
宫中早已挂满了白幡，如同滔天巨浪将整个皇宫遮蔽其中，太极宫前跪满了皇子公主和皇孙，哭声此起彼伏使人心酸，不忍相闻。
竹卿穿好丧服，在女官的引导下找了位置跪好，潸然泪下。
她刚成亲进宫时什么都不懂，是皇后处处宽容替她说话，才没让她受多少为难。
竹卿正捏着帕子拭泪，前方忽然一片哗然，紧接着吵嚷起来，黑夜中并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不一会有宫人来禀报，傅妃请她去看四公主。
路上宫人才道宋明启因连日操持宫中琐事已十分劳累，又闻皇后骤然崩逝伤心痛哭身子难以承受，方才守灵时突然晕过去了。
傅妃要主持丧仪不能离开太极宫，又素知宋明启和竹卿向来交好亲如姐妹，只能先劳烦她去帮忙照看着宋明启，暂时先不必守灵了。
竹卿守在宋明启床边，看着眼前这个皇家最尊贵的公主，真正的玉叶金柯贵不可言，能管得了后宫挑得起大梁，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倒下。
可骤然失了生母，也如平民百姓的女儿般脆弱需要人照顾。
宋明启一直未醒，竹卿有些撑不住，只好支起胳膊撑着下巴小憩一会。
更漏刚到丑时末，不知何时清醒的宋明启喊醒了她，语气虚弱道：“月儿，你来我床上睡吧…”
竹卿见宋明启醒了放心下来，忙拒绝道：“妾身是来给皇后娘娘守灵的，岂能偷懒懈怠。”
宋明启眼角尚有泪痕：“母后喜欢你，不会怪你的，我…想让你陪陪我…”
宋明启已过三十，却这般将柔弱无助暴露在她面前，分明是难受到了极点，竹卿有些心疼她，也顾不得规矩和衣睡在她身边。
“太子哥哥频繁被斥，母后比谁都担心，却不肯去求父皇宽恕，我问母后为什么，她说她不想让父皇为了夫妻情分而误了江山社稷…”宋明启的声音如在梦中，有着不真实的恍惚，“父皇珍视母后，只要她提，父皇一定会答应…母后又何尝不知道哥哥的天资做太子实在是勉强…”
竹卿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被人陷害时，世子曾要我询问皇后娘娘是否需要为太子说情，却被娘娘拒绝了…娘娘她…是公私分明的贤后…”
宋明启道：“母后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平日不过强撑着受众人拜见…最近这多半年哥哥屡遭弹劾……多少太子能顺顺当当坐上皇位…不是被杀就是被废，母后也是担惊受怕，怕哥哥出事…刘家在朝中并无可用之人，舅舅唯一的儿子刘诺表兄不过是个七品官说不上话…”
宋明启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竹卿却听明白了。
刘皇后的娘家人丁不旺子侄又没出息，在朝做到高官的寥寥无几，几乎没有助力。皇后时不时担心儿子被废无人帮衬，忧思成疾才致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宋明启哭累睡了过去，睡前还抓着竹卿一只衣袖掩面而泣。
竹卿暗叹，宋明启尚有机会送母亲驾鹤西去，而她都没见母亲一面的福气。
皇后崩逝，皇亲国戚需得在太极宫前守灵二十一日，每日早饭后开始晚饭前结束，期间不允许私自离开，违者重处。
百官亦得按仪制着丧服亲自往灵前奔丧，不敢有一丝懈怠。
圣上更是悲痛万分，连着二十多天为皇后守灵，京中暑热，他数度昏厥后依然坚持守在灵前，皇后入殓时哀痛过甚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几乎要随皇后而去。
太医一个个战战兢兢为圣上医治劝他好生休养，圣上却不听太医之言执意要去太极宫，他已年逾五十，身体早大不如前，然而太医们不敢过分劝阻圣上对皇后的哀思，生怕一不留神殃及自身和家人，落得个不敬皇后的罪名。
直到宋承去劝慰，若是天子有恙，天下万民将不得其主，人心惶惶虽是夏日却如置身数九寒冰之中，惟愿天子康健，才是臣民之福。
圣上思虑良久，不再坚持日夜守于皇后灵前，但每日必有两个时辰，依然要去陪伴皇后。
对于他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宋明启，特封楚国长公主，厚赐汤邑，爵邑甚至超过了皇子。
以帝女越级封为长公主，无疑是不可匹敌的荣耀。
圣上还特许她永居宫中，不必居住到公主府，甚至还赐她二千兵丁，随时听候差遣，所有花销不必从公主府支取，直接由国库供给。
翰林院奉旨为皇后写了数篇祭文，圣上看过之后竟无一满意。
在某个未去守灵的夜晚，他含泪涕零，情深意切为皇后写下一篇祭文，让人拿去翰林院抄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