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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本田车下省道进入矿场道路,山势渐次升高,林木渐茂,犹如一条蜿蜒起伏的长龙,又如绿色的天幕给视线蒙上一望无垠的苍翠之色。

完全不同于塞北的地貌让顾影为之震惊,一颗果实累累的酸枣树也或石崖中探出的一朵酽黄的小野花都能让她为之惊叹,惊喜地指了让邱牧阳观看。

车沿山势转过山坳, 便见一股溪流潺潺而下,在嶙峋涧石间湍湍穿行,汩汩有声,清澈见底。

顾影便把目光望了邱牧阳,顾盼流转。邱牧阳微然一笑,也恰需休憩,至一瀑布处,将车停在安全处,引顾影下涧。

未及近前,已感凉意侵袭,又水声泠泠,如雅曲高韵,听后意绪顿消,神气虚无。

顾影一时欣喜若狂,张了两臂便要步石而下,寻径探幽,邱牧阳忙拉了:“小心,全是苔藓,滑。”

见她羞笑的眼神,只得脱了自己的鞋淌水扶她,却也晃晃悠悠,一急之下,单臂拦腰举起,一如抱了一个孩子,涉水将她放于青石之上。顾影便去蹲了,梳流撩水,新奇之色,楚楚可爱。

邱牧阳举目望去,日正当头,但云清天朗,浩然夺目,转头望去,又草荀木欣,风来婆娑,脚下潺溪澄澈,洁净柔滑,顿觉心里闲舒,胸中洒然。无不慨叹自然之美。

顾影自小在草原长大,对山势的感触莫不是来自雁台山,时已感与草原山势的不同,而今进入太行山脉,更是被其雄伟的气势所震撼,物色韶润,山川骀荡,令其意往神远,眉目盈喜。

虽时间紧张,邱牧阳也不忍打扰她,一旁静静注视,任她沉浸在这山水之趣。

见顾影笑容无邪,神色清纯,起仰俯低间,形体婀娜,邱牧阳不觉目摇神夺,温和之念骤起,又想自己一介有妇之夫,引得这等尤物伴随自己左右,亏欠之念同时泛起。心中暗誓,无论自己是否离开庆北,都要给这个女子一个安闲舒适,幸福如意的生活,才对得起顾影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又想那江小爱虽性格乖张,肆意作为,但若其远避生子为实,恐自己亦难承其重,如此深情绵邈的两段孽缘实难对得起沐平的党湘云,此刻,她应正轻拍着小湘子午休。

……

车入煤区,绿植渐稀,空气中已开始弥漫着刺鼻的燥气,越深入煤灰、烟尘愈浓。转过山脚,一片广袤而荒凉的场景豁然展现在眼前。

远处巨大的采煤机矗立在矿场中央,而一辆辆煤车一如游走的工蜂,偶尔的轰鸣声中烟尘四起。

邱牧阳也是第一次见到煤矿的生产场景,看此场面也是凭生一种惋惜,看来国家限制煤炭生产也是有理由的,疯狂的采掘破坏了植被,使原本葱茏青翠的山体变成童山秃岭,溪流也被污染,长此以往,非止枯木朽株,恐成穷山恶水。

左首半山坡却是一厂院,四层楼建筑,远望楼体亦为煤灰覆盖,乌漆墨黑,惟楼顶几口卫星信号大锅反射阳光,光耀夺目,犹显生气。想厂区年代久远,一若莽苍老者,蓬头垢面。

车到厂子大门口,门牌石上赫然几个大字:延庆尚道煤矿,下角又一排小字:延庆市尚德实业。

邱牧阳鸣笛不开,只得下车,隔着门岗窗口与保卫交涉。那门岗让登记后,放车入院。

及停车,邱牧阳四处观察,却见院东墙下车库半掩,一辆黑车隐隐探出半个脑袋,是一辆马巴赫,如此车驾非李尚道莫属,邱牧阳确定李尚道现正在厂区,不由心中一喜。

进办公楼,安静异常,一楼大厅各色标语齐全,led灯箱显示着欢迎光临延庆尚德实业尚道煤矿。只是上了二楼却是空荡荡的走廊,远没有普通写字楼内紧张繁忙的场面。门口也无办公室标牌,这让邱牧阳隐隐感到在掩盖某种东西的感觉进而新奇不已。

邱牧阳只得遵照大领导办公室一般在二楼的规律,和顾影一一侦听,竟一无所获。见楼尽头一铁门,轻轻敲打,未想对门探出一中年女子:“请问您办什么事”

邱牧阳忙说:“我是庆北吉丰公司,想见李总询问一下合同事宜。”

那中年女子说:“李总回延庆市了。”

邱牧阳一愣:“何时走的”

那女子目光一闪,犹豫片刻:“吃过午饭,李总就走了。”

邱牧阳微然一笑,说声谢谢,拉了顾影缓步下楼。

顾影问:“哥,咱们就这么走了”

邱牧阳摇摇头,揽住她停在楼梯上,稍停片刻,又回身上楼,见四下无人,又扯了她快速奔三楼而去。巡视一圈无果,直奔四楼。

奔去楼梯右首,见一木门藏青色皮质包裹,奢华而典雅,邱牧阳将手机设置好,上去轻敲,全无反应,推了推,门已上锁,却蓦地有股檀香味夹杂着发霉的气息自门缝扑面而来,想是久无人迹。

又去楼梯左首邱牧阳指了一咖啡色软皮包装大门:“这就是了。”

不出所料,敲门时里面一女士燕语莺声:“请进。”

顾影尚自愣神的功夫,邱牧阳扯了顾影推门而入。但见一职业裙装女子迎上前来:“请问,您们有何事”

邱牧阳想那女子应该是李尚道的秘书,他望了老板台后的李尚道:“我是吉丰公司邱牧阳,前来找李总商谈有关合同事项。”

李尚道对邱牧阳直接到访略显诧异,看了一眼顾影,示意女秘书无妨,转头对邱牧阳说:“请坐,我记得你们,江腾大酒店签订合同时你们都在场。”

邱牧阳说:“李总好记性。”

李尚道微然一笑:“知道你此次前来的目的,”

邱牧阳说:“非不是我们尹总最近资金紧张,真不好来麻烦李总。”

李尚道噗嗤一笑:“这个事情我倒是知道,只不过没想到尹老板这么悲惨……也是,和一个善赌的港人去玩,这种结果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邱牧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所以,不得已前来恳请李总结清余款,这样我们尹老板有了资金才能再与庆北石油大佬再耍两局,他们都知道我们尹老板卖区块还有一亿尾款,都等着钱一到账就紧锣密鼓地重新搞起来呢。”

邱牧阳知道如此级别的大佬都比较要面子,需要捧着宠着,不能让其感觉到丝毫的不适,但此次前来又不能显得态度懦弱,不得不顺其口气强调尹茂森的赌博行为,侧面告知李尚道尚道煤矿欠吉丰公司一亿元尾款的事情庆北各石油大佬都是知道的,也就是说此种情况下尹茂森不该没有赌资,倘真是没有资金的话,那么肯定是尚道煤矿没有付账。如此尚道煤矿欠账不还的消息可是人尽皆知了。

李尚道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邱牧阳的语气平缓却句句刺入心扉,不由得不让他有了长久的思量。

“小邱总,最近我集团也是现金流紧张,购货商欠款严重,现有资金,我们也只能维持日常生产经营。但既然小邱总亲自来到我这,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恐怕和尹老板也不好交代。这样吧,我给财务说一声,先给你打过去500万,怎么样”

“李总,您看您这个进度,恐怕我还有劳烦您20来次的机会,我是无所事事,就怕打扰日理万机的您。”

“怎么你不相信尚道煤矿的能力我尚德可是诚信企业,欠债必还,只不过现在现金流出了问题,等缓过劲来,立马给您结清。”

“李总,刚才确有玩笑成分,哪能因赌资前来要账,实际上我们吉丰公司与人合作成立了林水石油公司,先正处于前期投入阶段,所有勘探开发设计已经完毕,就等米下锅,若是资金不到位,延误生产,损失可就大了。李总您现在庆北也有石油区块,您想想,单单不能开钻,却要支付底下三十四号员工的工资费用就是一块不小的开支,而且现在大家被坑蒙怕了,都不愿赊账,所有的材料、设备、租赁费用都是款到发货,一个环节出错就可能让生产施工延迟滞后,钻井日费等费用不可避免地增长。”

李尚道犹豫片刻:“小邱总,你说的我自然知道,但我账上只有一千万,全给了你我这尚德实业也要停产了,缓一段时间,等我筹措完资金,给你们打过去。”

邱牧阳说:“李总,我也理解,我听说您们尚德集团在庆北购置区块进行石油勘探开发后,资金就用去投资建造于呼市的矿产机械厂去了,确实资金紧张。”

李尚道老脸一红,略有些挂不住,姑且不提邱牧阳从哪里的来的消息,但就他一句“购买区块后,资金用去建厂”一句话,便让人面红耳热。话外音不就是说你尚德不思偿还购买区块的款项,反而拿钱去投资赚钱去了吗这可比银行贷款划算多了,贷款必有利息,而用拖欠款项去投资无疑等同于无息借款。

一般混江湖的人最注重的就是脸面,哪怕背地里坑蒙拐骗、烧杀抢掠,但明里是必须塑造义薄云天、抱诚守真的侠义形象的,李尚道年轻时混过江湖,这点在意念里根深蒂固,即便洗白也讲究个戴头识脸,非万不得已怎肯染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李尚道微然一笑:“我问问尚德机械,若账上有余款,尽可能多打给你。”言毕,拨通一个电话:“尚德,你账上有余款没吉丰公司余款……对……邱牧阳,小邱总……是……嗯,在……来了……”说着,李尚道扫了一眼顾影。

邱牧阳心里便是一阵嘀咕:“在说顾影”

疑惑间又听李尚道诧异道:“你确定有必要吗好……明白……那款项的事好……可以……嗯……”

李尚道一挂电话,对邱牧阳说:“尚德机械也只能拿出500万,怎么样这次你来,收回一千万,给尹老板应该好交代了。”

邱牧阳知道事情能办到这种程度已属不易,自己隐晦曲折、含沙射影一通胡诌没把李尚道激怒已算是意外之喜,倘是得理不饶人,死缠烂打,生出事端来也未尝可知。

邱牧阳微微一躬:“多谢李总,李总果然重义守信,我第一次来叨唠,李总不以我为晚辈,豁达大度,我有如此收获,万分感谢。”

李尚道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对邱牧阳说:“小邱总,你来还带个女秘书,这矿场不但脏乱还那么多大型设备,很危险的,可要多加小心。”

邱牧阳说:“李总,我第一次来煤矿,想四处转转,不知方便不”

李尚道一愣神,随即大笑:“悉听尊便,注意安全。只是……”

邱牧阳忙说:“李总,我明白,您忙你的我就四处看看,就当看风景旅游了。”

……

邱牧阳、顾影告辞出门,邱牧阳回身再次给女秘书道别时,透过门缝看到李尚道迅疾拿起桌上电话。

邱牧阳之所以说四处转转无非不是因为顾影的事情,他是想看能否找到顾影父亲当年的工友,尤其是那个被顾父以命相救的工友问问情况,看能否利用仅有的信息去探知隐藏在上海牌女士手表背后的故事。

走到大门口,邱牧阳踌躇了一下,揽了顾影的肩膀转身进了门岗。

门岗内是一位五十多岁老者,五短身材,面色黝黑如老树之皮,皱纹纵横,深邃若壑。

邱牧阳递上一支烟:“师傅,您在这尚德煤矿干多少年了。”

那老者双手罩了,等邱牧阳点了烟,深吸一口方微笑着伸出3个指头:“三十年了,明年就该退休了。”

邱牧阳心中一喜:“那师傅不知道您记不记得顾远”

那老者一愣,沉思了片刻:“你是说1994年,煤矿发生事故,为救小施子去世的顾远”

顾影忙上前点头:“对,顾远,我爸,他就是为救工友去世的,大爷您认识”

那老者上下打量顾影,皱纹愈加丰富:“你……你是刘云的女儿”

顾影又疯狂点头并欣喜地看了看邱牧阳,一种意外收获的窃喜。

那老者不无疼惜地说:“你爸去世那年,你好像十来岁,这一晃十多年过去,长成大姑娘了。”

顾影说:“当时我只有九岁。”

那老者说:“我是你隆叔,不知你妈妈有没有给你提起过。”

顾影一惊:“妈妈给我说过有个叫王隆的叔叔给我凑得高中学费,不会就是您吧

王隆点点头。

顾影说:“谢谢您隆叔,只是好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真不好意思。”

王隆摆摆手:“我和你爸是朋友,他走后,我也没能帮上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是很愧疚。”

邱牧阳说:“当时大家生活都很困苦,自顾不暇,能帮顾影上高中已是大恩大德。”

王隆目光闪动继而赧然不语。

邱牧阳问:“隆叔,你能否给讲讲顾影她爸爸妈妈的事情”

王隆半是思索半是疑惑。

邱牧阳说:“是这样,我姨,也就是顾影的妈妈去世时,给留了块手表,我感觉……”

王隆立刻打断邱牧阳的讲话:“刘云……刘云去世了”

邱牧阳点点头。

王隆一时目瞪口呆,惊愕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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