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暗影之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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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场旁传来趿拉着步子的声响，薇古丝不情不愿地从黑雾中走出，口中话语满是警告的意味：“说好了，把这件事解决之后，你们就再也别来烦我。”
伊默颔首致意：“我会履行约定的。”
薇古丝脸色一缓，随后恨恨地瞪了佛耶戈一眼，他此时已紧闭双目沉睡于梦之中，沉浸在自己记忆编织出的幻境中，对于外界他们的交谈没有一丝反应。
一回想起之前与伊默的谈话，得知佛耶戈扩散黑雾的真实目的，不是让整个世界陷入大破败，而是夺回亡妻伊苏尔德的灵魂，并与她重新团聚，共享幸福美满的婚姻，薇古丝就嫌恶得感到恶心，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她努力收集附灵体，都是在亲手帮他复活他钟爱的妻子；她所信任的那个要消灭世间所有幸福的人，其实自己就在追寻幸福……真相被揭露后，薇古丝气得浑身颤抖，几乎立刻就想回去和佛耶戈对峙，但这时伊默拦下了她。
他想和自己交易，想利用自己穿梭黑雾的能力，而自己则能在遭到背叛之后，依然得到自己想要的，能一个人孤独地安然自得，不被任何欢快气氛打扰。
薇古丝巴不得他们赶快离开。
“祝你倒大霉。”
薇古丝愤愤地最后看了一眼佛耶戈，随后，冲着伊默说：
“喂，人我已经带来了，我们间的交易已经完成。记得信守承诺，早点离开。”
她对于其他人惊异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站到一边。
卢锡安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昏沉的佛耶戈，在刚才，梦境的力量泄漏了一丝，让他们也窥视到了佛耶戈的梦境。在梦境之中，佛耶戈几乎是摧枯拉朽地将他们的抵抗尽数摧毁，轻而易举地收集到伊苏尔德的灵魂。
佛耶戈还未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未曾发觉自己正在梦中，所以他梦境中的表现都是基于自己的印象。在梦境中能够如此强大，便意味着在现实中，他对自己力量的认知很可能也是如此。
真是侥幸。卢锡安暗想。若是没有一点准备便遭遇这深不可测的破败之王，他们可能真要折戟沉沙，殒命于此了。
所幸有伊默的安排。
只是，他对于自己的计划只字不谈，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自己则暗中布置下一重重后手……虽然很可靠，但总是让人感觉有些火大啊……
还有薇古丝。卢锡安想起来了，这个约德尔人正是先前袭击他们、抢走迷雾室女的那个，他诧异地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矮小身影。只是不知道伊默是如何与她化敌为友的。
无所谓了，能够削弱破败之王的力量便是成功。看样子局势已在伊默掌控中，其余的就让他继续操心好了。
这时，亚索与格温也回忆起来了：“是那个时候的……”
那个时候，薇古丝忽然出现并且袭击了格温，这个约德尔人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然后，伊默便与她交谈，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是在那个时候与薇古丝达成的交易他消失的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又去做了什么
薇古丝走到广场的一头，和所有人都远远地隔着，冷眼旁观。在她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蹄声。
一只半人半鹿的奇特生物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上半身是一个人类女孩的模样，如同生活在深林中的野人般，穿着藤蔓和叶片织成的镂空衣物，将大片细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紫色花蕾，两只手紧紧攥着一根枝条护在胸前；下半身则是一只鹿的形状，四只修长的蹄子不安分地踩着小碎步，四蹄紧张地在地上踏出浅坑。发觉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她立刻慌张地瞪大眼睛，脚下一磕绊，步调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你们……你们好呀，我是来照看你们的梦境的……呦！”
她结结巴巴、畏畏缩缩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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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默歪歪头示意：“介绍一下，来自艾欧尼亚的仙灵小鹿，莉莉娅。所有生灵的梦境都会回到幻梦树上结成果实，而她是幻梦树孕育出的生灵，照顾着世间的梦境。她是来帮助我们解决破败王的。”
人类青年的话语中出现了自己，莉莉娅缩了缩头，但此时她已顾不得害羞了，她踩着紧张密集的步调来到佛耶戈身边，灵动的大眼睛中充满担忧地注视着他：
“……太糟糕了。他比我见过的所有梦都要伤心难过，他好痛苦……”
每天夜里，人们的梦境都会飘到幻梦树的树枝上结成蓓蕾，莉莉娅帮忙打理那些蓓蕾，并且通过里面的梦境研究人类。在那些梦中瞥见的人和地方令她着迷。
但如今在她眼前，佛耶戈的梦中充满了坏菜的情绪，她记得的所有、所有美梦加在一起，都无法缓和他心中的恐惧和悲伤。
他的痛苦让莉莉娅都不禁垂泪。
她是远离世外的仙灵，没有善恶之分，只会因为美梦和噩梦感同身受。她想要解开所有人的心结，挖掘心结之下的闪光。
他的梦是绳结，而不是满载梦境的蓓蕾绽放时迸发的灿烂火花。他就像是树瘤——那是幻梦树树干上的扭缠郁结，不断流淌着黑暗。
莉莉娅紧紧抱住树妈妈的枝干，紧贴胸口，树皮上熟悉的触感让她安下心，也提醒着她，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树干最顶端垂着的花苞颤抖着散发出活力的光辉，它感受到了佛耶戈的梦。和莉莉娅头上的小花一样，这朵发光的花苞和树干都来自树妈妈，所以它们受到梦的吸引，同时也吸引着那股沉睡的魔法。
晶莹的花粉从花瓣之间撒下，莉莉娅身边的暗影退去，从亮处逃散。
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意识到先前就是这只半人半鹿的仙灵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梦境，然后，他们苏醒了过来，而作为梦境主体的佛耶戈依旧在沉睡。
这般悄无声息将人拖入梦境的手段让卢锡安既好奇又有些忌惮，他压低声音询问伊默：“她现在在做什么”
为了不打扰到小鹿，伊默也同样低声回应：“安抚佛耶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们用武力镇压封印佛耶戈或许可以成功，但战斗过程中谁都不敢留手，出现伤亡在所难免。所以我请到莉莉娅作为奇兵，通过梦境瓦解佛耶戈的心防，或许有奇效。
“复活伊苏尔德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一股执念，成为他的心魔。我们不妨看看事态是否会如佛耶戈期待的那般发展……”
伊默考虑的都是如何面对破败之王，卢锡安此时想到的却是其他。
此行顺利击败了锤石，完成了复仇的夙愿，更出乎他意料的则是赛娜的灵魂并未消亡，逃出灯笼之后，以亡灵魔法重塑了身躯，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他身边。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让卢锡安始料未及的同时，赛娜的存在让他苦大仇深的内心终于释怀。但现在回想起自己先前偏执的模样，卢锡安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对当时的自己而言，消灭锤石、让赛娜安息何尝不是一种执念和心魔自己苦苦追踪蚀魂夜数年，并且还会一直锲而不舍下去，而这正是锤石想要看到的，这个怪物想要看到自己生活在痛苦中，它以痛苦为食。
如果自己一直这样偏激，只会让自己，或者拖着周围的一切，一同坠入毁灭的深渊。
后怕的同时，他庆幸不已，对于佛耶戈的一意孤行，倒是多了一分理解。
……只是，理解却不代表能够接受。
几人低声交谈的同时，莉莉娅头顶的蓓蕾又绽开了几分。
她手中的树枝连带着微光的花苞一起摇晃，散发出的花粉像一团云雾，从叶子间的缝隙穿过，从佛耶戈上方掠过，留下一串亮晶晶的轨迹，落在他的皮肤上，
佛耶戈紧闭双目，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吓得莉莉娅跳了起来，红着脸落回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