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暗影之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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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慵懒的嗓音响起，清丽柔和，在众人耳畔响起。骨镰中寄宿的那个意志苏醒过来。
“唔，伊默小子，你又想起我了这次又想……”
她下意识地说道，意识感知到自身处境，话语忽然一滞。
亚托克斯眼中血色光芒大盛，意味深长道：“我还道是哪位同胞复苏，可以与我一同征服这个世界，原来是你……佐兰妮，曾经的女祭司，在战场不分敌我救治生命的无面之神。”
“亚托克斯，飞升之团的首位将军，当年战争中的最强者……想不到是你将我救了出来。”
“怎么，发现是我就后悔出手搭救了吗”
佐兰妮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
亚托克斯的神情有了变化，他那张血肉横生的恶魔脸庞上分辨不出具体表情，只能从语气中感觉出来，他在微笑。
“我们是否为敌，取决于你是否放弃了你那个愚蠢的想法。
“帝国存在时，作为祭司的你，心怀慈悲，我敬佩你救护许多同胞的功绩，但你妄想用血巫术控制其他暗裔，终结一切战争的源头，那便是对我们的侮辱。
“不管作为飞升者，还是……暗裔，我们，不可辱。”
“侮辱难道不是你们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吗”
佐兰妮带着嘲讽的口吻，“天神战士的荣光已经随着恕瑞玛一起陨落了，之后你们挑起的战争不但让自己得到了暗裔的名号，更是将自己的荣光亲手砸得粉碎，扔进泥里。
“不管你们是否承认，我们如今是暗裔，这便是事实。”
倒飞出去的伊默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飞在空中，不能缓解去势，胸口阵阵腥甜翻涌，但相比内伤，更严重的是他后背的那条可怖剑痕，右肩动弹一下便是钻心的疼痛，血液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大量涌出，染红了整个身体，虚弱和冰冷迅速在体内蔓延。
如此情形映入眼帘，强烈的刺激唤醒了内心的情感，战胜了战栗的本能，阿狸发出一声惊呼跃起，从空中接住伊默，两人一起翻滚了出去。
她将伊默死死抱在怀里，不断在地上翻滚，所有与地面的冲击都经过阿狸这层缓冲，落到伊默身上已经非常微弱。
直至撞上广场边缘的一块巨石，阿狸的背后发出咔嚓的声音，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阿狸闷哼一声，却是忍着浑身钝痛连忙查看起怀中伊默的伤势来。
只见他的背部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右边的肩胛骨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
阿狸心中燃起无尽的愤怒，既有对那个恶魔的痛恨，也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阿狸，你真没用。
但伊默还在怀中，理智让她没有不管不顾地找亚托克斯拼命。
右肩胛骨碎裂，伊默半个身子都使不上力了，只能躺在阿狸怀里，嘶嘶倒吸几口冷气之后，却低声道：“还好。没有直接死掉，还算走运。”
“无可匹敌的力量和速度，这就是最强的暗裔的实力吗”
“你怎么还有力气说话的！”阿狸话语都带上了哭腔，她控制不住双手颤抖，却是不敢在伊默身上摸索，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虚虚抱着他，“不要死，一定不能死在这里，求你……”
伊默忍着剧痛运转血巫术抵抗亚托克斯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治疗着自己，虽然成效缓慢，但伤势逐渐稳定了下来。
相比于强横无匹的肉体，亚托克斯掌握的血巫术并不算精通，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他与凡人之间生命本质的差距已经不是技艺的生疏与熟练能够弥补的了。光是站在那里，血巫术的气息便让众人状态不断下滑。
差距如此悬殊的对手，己方所有人加在一起，怕是胜算还不足三成。而且自己作为己方最强的战力，擅长的是魔法，身体素质乃是一块短板，魔法能否对付亚托克斯还是两说，只看刚才那一击剑斩的速度，恐怕只有释放大范围魔法才有命中的把握。
肉身脆弱的法师被强大的战士近身，后果可想而知。
硬实力上存在差距，战斗的方式还被克制，暗裔剑魔的到来让伊默一方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势。
恐怕当下的唯一变数，便在佐兰妮身上了。
思虑结束，伊默将目光投向了亚托克斯手中的骨镰，佐兰妮与亚托克斯虽然同为暗裔，却存在着极为尖锐的矛盾。虽然将希望寄予敌人身上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但为今之计，只能期待亚托克斯会忌惮于佐兰妮的存在，行事有所收敛。
却听得亚托克斯冷笑一声：“所以，这就是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塑天神身躯的唯一原因，否则，就让这柄剑，带着整个世界一起陷入毁灭吧。
他将魔剑随意往下一插，魔剑顿时没入地面半米多深，裂痕从地面四下蔓延。嶙峋锐利的爪子一下下敲击着魔剑的锋刃。
“也罢，我们这样的存在终究是越来越少了，不管为敌与否，都是暗裔内部的矛盾，我等存在不容凡人置喙，也非他人能够侮辱。待你重塑躯体后，你那愚蠢的想法大可以继续尝试，不管怎么努力，我自会来将你镇压。
“至于现在，就让这些凡人，为你今日的脱困而出献上自己的骨血吧。”
“是吗”
自己的话语竟然没有刺激到亚托克斯，佐兰妮不由得也有些意外，但事情如此发展显然对自己有利，佐兰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口道：“那个叫伊默的小子数次将我封印，拖慢我苏醒的进程，还从我这骗去了血巫术。暗裔在普通人手中处处受掣肘，对你来说，是否也是一种屈辱呢”
“你只能怨自己无能。”
亚托克斯嘲讽一句，猩红的目光再度落在了伊默身上。
“算了，那便从你开始。”
两大暗裔转眼间便达成共识，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底一寒，如坠冰窟。
阿狸茫然四顾，只见俄洛伊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派克双臂尽断，白森森的骨茬从肉中戳出，卢锡安和赛娜在远处，苦苦对抗血巫术的影响，自保尚且困难……亚托克斯降临片刻，便将他们尽数击溃，甚至仅仅是举手投足间引动的气浪，威力便堪比亚索引以为傲的疾风剑术……这样的实力，真的是人类能够抵抗的吗
眼见亚托克斯又要动手，阿狸紧咬银牙，小心地将伊默放在地上，站起身。
明明一路远道而来，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暗影岛找到父母与族人，还一起封印了佛耶戈，解决了蚀魂夜这种世界级别的灾害……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轻易就想将我们的努力、我们的生命尽数抹杀，怎么能够接受！
一定不能死在这里，我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记忆宝珠就仿佛无底洞般吸纳着阿狸的精神力，这还是头一次她如此毫无保留，紧随而至的空洞和虚弱感让她眼前一花，差点晕死了过去。
阿狸死死咬着嘴唇，任凭嘴唇不停流出鲜血来，通过记忆宝珠放大精神形成一股股强横的力道拉扯着亚托克斯和手中的魔剑。这个恶魔，还有那柄剑，在阿狸的脑海中都散发着生命的气息，两颗心脏都在砰砰跳动。
哪个是主体她分不出来，但只要都控制住……
亚托克斯身体前倾的趋势一滞，但他接着便毫不在意加大力道，每多一分力气，就像是往负重的骆驼身上不断堆着货物一般，阿狸的疲惫感几何式的累加。
阿狸的精神力如泄洪般飞快地流失，直到如枯涸的河道般见底，完全透支了所有的精神力，亚托克斯身上的负担骤然一轻。
他有些诧异地道了一声：“有意思。”随后巨翅一扇，刮起两阵狂风，脑壳要裂开般的剧痛中，阿狸被掀飞了出去。
浑浑噩噩的阿狸，整个人就仿佛飘浮在一片虚无之中一样，就这么栽倒在地。
另一边，趁着阿狸的束缚，莉莉娅悄悄挥动树枝，挥洒出阵阵闪光的粉尘，想要将背对着她、似乎毫无防备的亚托克斯拖入梦境。
没过多久，她忽然惊叫起来，似乎直面了什么恐怖而不可名状的东西一般，发出几声嘤咛，昏倒过去。
至此，亚托克斯面前再无阻拦。
“敢于反抗，你们倒是勇气可嘉。不过，还是愚不可及。”
亚托克斯有些失望，将魔剑举在半空，动作又被如同滚雷的隆隆声打断了，广场从深处震动起来。这震动自他来临前便已存在，而现在更是清晰。
一只魁梧的树精赶来了，茂凯，隔着许多距离他便看到那些和他立下约定的小人儿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广场各处，一片哀惨的气氛，而气势最盛的那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存在，则高举着武器，正要对一个伤重的小人下手。
茂凯发出怒吼，踩着沉重的步子迎了上去，而亚托克斯三番两次被打断，却是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兴致盎然。
敌人越多越强，他便越是战意沸腾。
“一棵树来挑战我，很好，我要把你做成柴堆。”
“看来还有不少东西不想要你死的，再去找帮手吧，来多少个，结局都一样。”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伊默说了一句，然后，挺着巨剑迎了上去。两个魁梧的超凡生物战在一起，狂笑声中，木屑枝干纷飞，闷响不断。
战斗很快结束，不，甚至不能说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茂凯的古树之躯如何能与巨大魔剑抗衡每次斩击，都有不少枝条被斩落。直到最后，亚托克斯将魔剑深深刺入茂凯的胸膛。茂凯瞳孔中的青光暗淡下去。
呲呲呲——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亚托克斯将魔剑抽了出来。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传来，却是佐兰妮借用海域中漂浮的那些海兽血肉，不知何时在寄身的骨镰上空凝聚出半个身体。
“虽然比不过你的巅峰时刻，但也能借此，回顾几分你在战场上的威仪。”
“不愧是最强大的天神战士。”
佐兰妮歪了歪肉团一样的头颅，模糊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对着伊默笑了笑：“小子，当初不是很有能耐吗想不到吧，现在会是这个下场。”
同伴一个接一个悍不畏死地冲上前阻拦，只为了给自己争取那么几下喘息的机会，伊默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修补伤口。
“哦，我明白了，他们都那么信任你啊，觉得你是最后的希望。现在呢，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佐兰妮的话语毫无疑问戳到了伊默的痛处，他咬着牙慢慢地爬起，身体就仿佛一台寿命走到头的老化机器，连起身这样的动作都不堪重负。
现在的他，哪有实力对抗两名暗裔联手更遑论自己在亚托克斯的第一击之下便身受重伤。
绝望……只有绝望。
“放过他们，我任你们处置。”
他低声道，眸光死死盯着佐兰妮，“你不是很看重我这副躯体吗活的人总比一滩血肉更适合成为暗裔的载体吧。”
“放过他们，我自愿被你夺舍。”
佐兰妮轻掩嘴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明明没有五官，甚至头部和四肢都只是模糊的血肉轮廓，却透出几分妩媚之感。
“晚了。”她道，“就在刚才，我闻到了一具更加完美的躯体的气息。”
“亚托克斯，看在我行动不便的份上，不介意带着我走一趟吧。”
与茂凯的战斗打得亚托克斯酣畅淋漓，闻言，他直接抛出恶火锁链，摄来骨镰，带着佐兰妮在平地而起的狂风中一飞冲天，留下广场上众多伤残。
伊默怎么也没想到，明明他们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两个暗裔却干脆地离开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来不及细想，他心急如焚地拖着伤重的躯体，一个个察看着同伴的伤势。最严重的俄洛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胸膛凹陷下去，面如金纸，用了不少时间，血巫术和能量勾勒符文转化生命能量齐齐用上，伊默才稳定下她的状态。
其余人情况虽然也不容乐观，但相比于俄洛伊，已经是大幸了，阿狸的精神力透支过度，休息过后，也悠悠地醒转。
然而还不待众人庆幸从暗裔手下逃出生天，广场中央再度落下一阵狂风。伊默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那道令人绝望的魔影去而复返，亚托克斯的巨剑负于身后，左手托着半身的佐兰妮，右手则拎着一个人。
暗裔的躯体远比普通人巨大的多，他的爪子轻松地握着那个人的腰际，对比之下，更显的那人娇小不已。
佐兰妮口中，那具更加完美的躯体。
看清那个昏迷不醒，身体软软垂下的人时，伊默顿时呆立在原地，手脚发凉，呼吸停滞，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那个人……
那个人是……
阿卡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