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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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不!”
陆景然猛地睁开眼,他低沉的惊呼在黑夜中并不明显,风从未关的窗户中,穿过窗帘徐徐吹过,落在陆景然脸上,那是回归现实的感觉。
触感真实。
陆景然看着天花板冷静了好一会,然后起身下床,从床头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把窗帘拉开,窗户开到最大,坐在地上靠着床,面对着落地窗点上一支烟。
烟这个东西,戒来戒去,陆景然也放弃了,毕竟他又不能像苏代嫣一样动不动就哭一哭,除了这么个伤肺的东西,男人能够用来排解情绪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吸一口,吐出,腾绕的烟雾飘散升空,陆景然看着那些根本经不起风吹的细小尘埃,眼神空洞。
这个梦对他打击很大,非常之大。
他见惯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以为早已习惯,但是一想到那种事有一天或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无法接受。
谁都可以死的,但是苏代嫣不可以。
跟她是什么守丹脉后代没关系,也跟她是什么四柱纯阴的八字没关系,跟别人得到她的心脏会引起多大的动荡更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苏代嫣。
陆景然原以为世上早就没有还阳丹了,苏代嫣的性命根本不会受到威胁,为了保险,他还替她改了生日。
之前他一心求死,所做所求都是为了可以早点解脱,直到见到了那颗放在龙身箱中的还阳丹。
其实他死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试药,一次是被抛弃。
抛弃那次不必多说,就是鬼火帮他一次次重现的那个场景,但那其实不算是他真正的死亡。
死亡在那之前,在司天监。
那时候他已经是戴罪之身,整天戴着解不开的镣铐坐在牢房里,从早到晚,只是坐在床上看着墙上那一扇,比头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发呆。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应该会持续到死之前,却没有想到,皇上忽然要见他。
那时刚入秋,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大理寺出来往宫里去,路上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的什么他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天阳光似乎很好,途中有一片梧桐叶落在了他肩上,他轻轻拂落,抬头看,整棵树都在哗哗作响。
当时以为是贺喜,现在想来,那是送行。
送他去更加无法自控人生的行。
清乾隆二十一年,丙子鼠年秋初,司天监高堂之上,他尽忠的君主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居高临下,声音旷远。
“陆卿,天下需要一个久德长明的皇帝。”
久德长明。
四字一出,这一辈子,他手上的镣铐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但当时的他到底无法预见。
他只知忠孝,手中浮屠百万还想当君子,若是能以一条贱命去换个贤明君主的长久,换个盛世的长久,他求之不得。
一颗心,一粒丹,一碗水,吃下去了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也有,只是他记不起来了。
司天监的日子他只记得一个画面——一个如苏代嫣一般大的女孩被缚住了手脚吊在空中,为了效果,没有给她用任何麻痹的药,尖刀从她的胸膛穿进,带出了她的生命,留下一个几乎望不到底的空洞。
那时候,陆景然没有怜悯。
有人登高,就要有人被踩在脚下,没有牺牲的成功都是幻想,而为了苍生福泽死,陆景然觉得值。
归根结底,不管自愿还是被迫,他跟那个女孩都是一样的人,成功了,是不会被人记住的“功臣”,不成功,也不过是消弭于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可惜就可惜在,他“没成功”。
他在司天监呆了整整一年,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太医院的各位把他当奇珍异兽一样研究,也没找出任何异常。
所有人都放弃了。
陆景然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不想官复原职,只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过剩下的一辈子。
若是他没能知道那还阳丹和无伤水到底是什么东西造的,若是他没能知道这些年打的仗都是荒唐,或许这个愿意是可以实现的。
只是知道了,就要灭口了。
忽然想起这些,也是因为陆景然的思绪都被那个梦搞得有些混乱,他连抽了三只烟才压住了漫无边际的想法和不甘,靠在窗前给自己散味。
他转头看表,半夜四点十六分。
苏代嫣应该睡得很熟了。
陆景然又站了十来分钟,确定自己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了,才光着脚走出了房门。
夜色很沉,二乖也在阳台睡得很安静,陆景然呼吸都放低,轻手轻脚走进了苏代嫣的房间。
他一醒来就想来看看苏代嫣,梦里的场景血腥又无望,他必须来确认一下现实,但他害怕自己不冷静的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吵醒苏代嫣,只好忍到完全调节好了情绪的时候才过来。
苏代嫣一如既往的睡姿,不过这两天天气转热,陆景然也不担心她着凉或者怎样,就没有要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他蹲下来,看着苏代嫣安然沉睡的面容,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苏代嫣的手微凉,却是普通人正常的温度,陆景然的心这下子才彻底放下,捏了捏眉心,无声坐在原地。
那确实是梦。
他不会让那成为现实。
苏代嫣呼吸很轻,夜晚压缩了距离,陆景然一闭眼,就觉得那呼吸声就在耳边。
这种带着对未来幻想的想法一经入脑,就一发不可收拾,让陆景然心里发痛。
如果没有遇见过,如果他从来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那么面对谜团和死亡,他会不会轻松一些。
陆景然不知道,过去的事,他总是找不到答案。
所以能做的,好像就只有珍惜当下了。
勾着苏代嫣的手指坐了不知道多久,陆景然才暗自笑笑,松开她站起来,然后弯腰,在她侧身朝上的耳边落下一吻。
世间的深情大抵都不漏痕迹,陆景然很快离开,门被关上的轻响没有唤醒苏代嫣沉睡的眉眼。
除了他自己,只有风记得他曾夜晚带伤前来,把痛苦化为了安眠的良药,落在了他一生所爱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