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李玲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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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我的“亲”爸爸，是个小儿麻痹症。我嫁过去，发现村里也有个瘸腿的黑酱脑，又穷、又丑、又蠢，把我心目中“爸爸”的形象，全毁了。黑酱脑有一个，和我妈一样，周周正正的老婆。
他最担心老婆偷汉子，在这个庄里，照能照住了挨打是家长便饭，打了很难受，要找点安慰，就偷。偷了，往往就被发现了，发现了就打。偷偷打打，打打偷偷，偷的时候舒服，打的时候难受。心愉忽上忽下，难以平衡，就在我过去两三年，人就彻底疯了。
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受辱！她不叫受辱，她叫丽丽。
冬无夏长，一年四季，丽丽总是赤身裸体，满村乱窜。她的心太凉了，她的心又太热了！见男人就傻笑，见女人就乱讲她的光荣历史，能把村子里男人的名字点完。名字被点，次数最多的，当然是村长。
丽丽的娘家也在大山里头，那里地皮比较好，旱田多，也有水田。她的娘家也还算过得去，姊妹们都喜欢和丽丽玩。丽丽最要好的大姐姐是彩霞，可是彩霞最羡慕的是丽丽的生活。
从彩霞家走几步就到了丽丽家，从丽丽字走几步也就到了彩霞家，距离竟然完全一样，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彩霞非常喜欢丽丽，整天的在丽丽家玩，妈妈叫都叫不回去。如果爸爸在家的话会把她抱回去，可是爸爸常年累月地不在家，就只能是妈妈把她拉回去。
一天前晌，彩霞去丽丽家，想逗她玩。那时，丽丽还很小，还不会走。进到院子，看见丽丽妈正在推磨，丽丽在她娘背上，用布腰带缠裹得牢牢的，手里拿着一块窝窝头。见她来了，摇窝窝头，像是邀请她吃，她摆了摆手，丽丽就笑了。
丽丽的爸爸，也在院子里，拿着木叉，往开挑豌豆。“唉，这年头真叫熬煎！年年缺雨，一蛮打不来个粮食，你看那豌豆，一颗上也不长几个角角！这窝窝，以后还得往粗调，只二斗糖兑一半糜子不行了；这么吃，跟明年接不上茬怎么办”
丽丽娘说：“这我知道！这不，现在磨得这窝窝面，二斗糠里只兑五升糜子，糠多了蛮磨不出面。你看，一大前晌了，还没磨得五升面，你说急人不急人！”丽丽娘说着，又在驴背上用手“啪”地拍了一打，同时又喊了一声“道——啾啾”，瘦瘦的毛驴，又快快地走起来了。
丽丽的爸爸，看见丽丽娘又累又急，不停地催打毛驴。很心疼丽丽，过来把她接走。
他用左手臂搂着丽丽，右手拿着木叉，依然往开挑她的豌豆。一会换手，右手臂抱丽丽，左手挑豌豆。
彩霞就想到，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一忙，有火经常向她发。
爸爸是解放前拔兵拔走的，妈妈的火发了好几年，解放后爸爸就回来了，在县上工作，经常回来给妈妈消消火，顺便把彩霞也带到县上去念书。
彩霞每次放假回家，总是给丽丽带点水果糖。丽丽太讨人喜欢了，彩霞待她比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还亲，多时不见，心里怪想的。
多年以后，彩霞已退休多年。人老了，十分想念家乡，就回来转一转。
坐着私家小轿车，走在乡村的水泥路上。她想到了好多年前，自己还很年青，步行在这座山上，脚下是土路。
那是七月的一个上午，满天阴云，天气闷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路上偶尔见到的几个人，都在急匆匆赶路。
年轻的她，走得更急：一来怕天下雨；二来，这动荡的十来年，作为知青，她都没有回老家。步子迈得大，还走得急。
翻了一架大山上来，累得她一口一口地喘气，热出一身一脸的汗水。她站住脚，随手掏出手绢，一边擦汗，一边享受着那大自然清凉。呵，这山顶上倒也凉快！
为乘凉，也为歇脚，她站在这高山顶上，眺望远方，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她的视线，一下子停留在，面前的一架大山上。
呀！整座山都是梯田！多工巧，多壮观呀！这哪里像是农田，倒是一幅精心绘制的，五彩斑斓的图画！
从山跟到山顶，有好几十层，梯埂有高有低。梯埂高的是山坬陡，梯埂低的是缓坡。
山的中腰处，有三个紧相连的高梯埂，修刮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上面有三行显赫的大红字：
万岁！
共产党万岁！
农业学大寨！
这些字面向着她脚下的这条大路，凡是路过这里的人，没有看不到它的。
现在变成了三行二十四个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制，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当时的那十五个字，和现在一样，都好漂亮啊！字迹工整，刚直挺拔，立体感很强。
这字肯定不是农村人写的，像是书法家的手笔，至少是县级以上水平。
字有四五尺高，标准正楷字；字体突出平面有一寸多，又用红色涂料认认真真涂抹出来，好显眼哟！这得费多少功夫呀！红色标语、土色梯埂，再配着那很考究的间隔种植的高粱、玉米，真好看！
初秋的玉米，长得有一人多高，粗壮结实的茎杆，又长又宽的绿叶，鼓鼓的玉米棒上吐出深红色的缨丝；高粱更是显眼，自负地俯视着，比它长得低矮的玉米，耍尽浑身解数，极力来表现它自己的高大——比玉米还要高出一头多，碗口粗的红穗子重甸甸地迎风摇摇，真像是骄傲地给种植它的人们点头致谢：谢谢你们的勤劳和辛苦！我总算出人头地了！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将会以丰硕的果实来回报你们！
这两山间原来是一道深沟。沟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直至沟岔——这条小河是居住在附近山坬坬上的农民，唯一的水源，无论是人还是牲畜，一年四季就靠这条小河生活。小河聚了坝，这里的人畜到哪里用水呢
读书和嫁人，在那个年代，确实可以改变女人的命远。
丽丽没读书，又嫁错了人。
因为听妈妈的话，妈妈不放心她出去，就没读书。没读书，就更听父母的话。在那个年代，婚姻还有点害羞。温室里的花儿，嫁到了虎狼之窝。
啊！我儿时的玩伴，可爱的小妹妹，丽丽，我的小妹妹！
丽丽是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她在心里常揣摸：“她是爹娘最后生的一个孩子，又是唯一的一个女孩，爹娘从小娇幸她，把她视为娇宝贝，一点磕碰也舍不得叫受。”
她叫娘说，爹娘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心爱个女娃娃。因此，她从小，比三个哥哥都过得美。
哥哥们小时候，都是在炕上的木橛子上拴大的，直到会走，才解开绳子放到地下；他们在会走以前，爹忙得瞅都顾不上多瞅一眼。
爹管教孩子严格，老不给三个哥哥好脸看。他们都害怕他，就那样，遇着穷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爹心里泼烦，有时还拿他们撒气。
可对她，就完全成了另外的一种态度。她没有在木橛子上拴过，一直是在爹娘怀里、背上长大的，再忙再累，即便误了营生，也舍不得让她哭一声，似乎她一哭，他们的心就会碎了似的。
自她记事，从来没有爹娘打她的记忆，连骂都没骂过。爹的苦太重，整天整天地劳动，又熬又累，常在饭后躺一躺。不懂事的她，一见爹躺下，就骑马，搞得爹好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