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离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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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的夜，黑沉沉的，就连假山嶙峋的轮廓也不甚清楚了。
可仔细一看，假山边还斜靠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时朝一个方向张望，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人来。
又一抹瘦挑的身影几步走来，她一边往手里呵气，一边轻跺着麻冷的脚。
“大晚上的，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娇脆，却难掩疏离。
先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后来的居然是个窈窕佳人。
男子见女子终于出现，声音里都透着喜悦：“殊儿，你来了，很冷吧”
女子冷笑：“你也知道冷啊，这大半夜地将我约来这里！”
女子冰冷怨怼的情绪令男子一滞，但很快，他又温声细语道：“是我的不是，这样冷的深夜还要你来此受冻……我也是不得已的，只有这个时候才不会被人撞……”
“行了，我来都来了，你有话就快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睡觉呢。”
女子极不耐烦地打断男子的话。
“殊儿，你不要再跟着大小姐胡闹了，如此下去，惹恼了老祖宗，后果不堪设想！”
男子殷殷劝道。他是真的为眼前女子担忧，所以不顾风险，深夜邀约佳人，想对她作一番规劝。
没想到，女子只冷笑道:“呵，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如何就错了”
男子顿住，他想过自己的话或许会令殊儿不快，但他没有料到刚开个话头，殊儿的反应就这样大。
“殊儿，已经有好几次大小姐都违背老祖宗的意志行事了。老祖宗若是发怒，她是小姐，未必会有大事，你一个下人就危险了，听哥一句劝，莫再糊涂了！”
“哥”殊儿的声音冷得像这夜里的风：“你算我哪门子的哥”
男子愣住，随即苦涩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被训练，一起来萧家……我以为，我当得你一声‘哥’……。”
稍稍平复一下起伏的情绪，男子还是隐忍道:“行了，这些不重要。可你的生死总是最重要的吧！你切记，断不可再听从大小姐的话，随便对世子夫人下手了，老祖宗要的是宝藏，你们把人弄死了，坏了老祖宗的事，她的手段不是你能承受的！”
女子又冷笑，嘲讽道：“你莫吓我，整天老祖宗长老祖宗短的，我可不是吓大的。况且我是分配给大小姐的人，自然是要听从她的意愿办事，她想如何不是我一个下人能左右的。”
面对女子软硬不吃的态度，男子似乎终于被激起了火气，态度也强硬起来：“你是分配给了大小姐，但琼楼是老祖宗的，大小姐这样一意孤行，激怒老祖宗，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真的”殊儿显然是被镇住了，嗫嚅道：“离远……老祖宗真的生气了可大小姐都做了好几回了，老祖宗也没有发作啊。大小姐毕竟是她的骨血后人，她还能真把自己的后人如何”
“呵呵”这回是离远冷笑了，声音充满讽刺：“殊儿啊，你认为一个自己独自活了百多年的人，会对自己的后人有多少感情，我告诉你，有是有，比纸厚不了多少！”
殊儿愣住，随即也后怕起来，她凑近离远，拉了他的胳膊，颤声道：“离远哥哥，那我不听大小姐的话，也会没命的，好哥哥，你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哼！”离远仍然是冷笑，不留情地指出：“不见得吧，你这回领那个丫头去王爷的书房，也是大小姐的意思”
“你都知道了”殊儿放开离远的胳膊，也不再蓄意讨好，落寞地说：“像我这样的双面细作，有时候是不能以自己的意志行事的，远哥哥，我也是不得已。”
“唉！”
毕竟是自己心系了多年的人，离远不忍太过责难于她。
“你啊！是赵姨娘指使你做的”
殊儿撇嘴，声音依然冷脆：“可不是！萧家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我们是，这小小的姨娘也心思不简单。她让我配合那边的行动。”
离远不屑道：“动点儿脑子吧，那边行事才叫高明。指使两个小丫鬟那么一说，在红樱心里埋下种子，红樱迟早经不住诱惑采取行动，再被抓个现行，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退一步说，就是败露了，也只不过是两个丫鬟嚼舌根，打死或是赶出府去了事，幕后的主使不伤分毫。偏你们要上赶着去给人家红樱带路，替他人做嫁衣裳！”
殊儿被说得有些恼怒，声气不好地怼离远：“我哪里是那么蠢的人，这不是没有被人发觉嘛！”
殊儿的话看似理直气壮，实则透着虚，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呵呵，是这样吗”
离远不客气地反问，他算是明白了，殊儿对萧家这潭浑水并没有清醒认识，如不早点点醒她，只怕要吃大亏。
殊儿眼神闪躲，不敢看离远。
离远冷冷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兀自拿起殊儿的手，将那个物件扣在殊儿的手里。
只捏捏，殊儿就知道手里的物件是什么，她大惊失色。
“这个如何在你的手里”
“捡的啊！”
殊儿拉住离远的胳膊，轻轻摇晃：“好哥哥，你在哪里捡到的，有人看到没有”
叹息一声，离远深深地看着殊儿：“我在萧天佑书房外面的廊道里捡到的，当时没有人看到，你放心！”
殊儿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也深觉自己当夜太过大意。
“这只耳环如果被他人发现，我就真的完了！离远哥哥，谢谢你，你救了我一次。”
闻言，离远摆摆手，说：“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但殊儿，我未必每次都能给你善后，你行事当要稳重些了，我们这些人的命都如草芥，如果身份败露，只有死路一条。我……不希望你有事。”
离远对自己的情义，殊儿是知道的，但她没办法回应。她跟小姐一样，都中了那个人的毒，情根深种，她只愿小姐能成事，能成为那个人的女人。那时候，小姐能看在她也劳苦功高的份上，将那个如神只般出色的男人与她分享一二，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离远么……
殊儿像条鱼般，轻巧的滑入离远怀抱之中。
“远哥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是感激的，我……我……”
心心念念的人儿在自己怀中这样娇声软语，离远觉得自己圆满了，他边轻抚着殊儿的香肩，边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哄道：“好殊儿，只要你明白我一片心意，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诶！”殊儿急急用手捂住离远的嘴，嗔怪道：“远哥哥莫胡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心上人的小意温柔令离远幸福地都有些眩晕了，他眯着眼，继续抚着殊儿的肩背，希望这一刻的美妙、圆满能持续得长长久久。
“远哥哥，你说，大小姐都刺杀那个李瑰月几次了，只不过她运气好，大小姐暂时没有得手而已。老祖宗既然不想要她死，为什么都没有阻止大小姐”
殊儿的声音如春风扫过离远的耳畔，他深深嗅了嗅殊儿鬓边的馨香，才轻轻扶正殊儿的肩膀，待她站定，才细细对心上人开言。
“世子夫人活不活的，老祖宗并不在乎，她老人家在乎的是李瑰月掌握的宝藏线索。你们几次擅自行动，都没得手，老祖宗才未发作。但这并不表示她不生气，倘若你们真的将那李瑰月弄死了，断了这条线索，你看着，老祖宗的手段是如何可怕！”
离远的话，令殊儿打了个冷战。那个传说中的楼主——老祖宗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殊儿低下头，让离远看不到她的眼睛，她斜睨着自己的手，心想：如果老祖宗知道李瑰月有藏宝图的消息不过是大小姐杜撰的，那——会怎么样呢据离远所言，老祖宗这样可怕，会不会真在盛怒之下杀了欺骗她的大小姐
殊儿似是不胜寒凉般再次扑到离远怀中，让离远看不出她眼中的忧色。
“离远哥哥，老祖宗真的活了百多岁年纪，人真的能活这么久吗”
离远也低了头，悄然掩去他眼中的惧色。老祖宗那样也叫活着吗他不知道！每个月都喝处子的心血、食小儿的心肝，再配合巫术秘法来延续生命，那还叫人吗，还算是活着吗
吸了吸鼻子，离远掩饰着发颤的声音：“这天儿真的冷哈……你莫打听这些了，总之，你要告诉大小姐，无论如何胡闹，断断不能把人弄死了，坏了老祖宗的事儿，就是老爷也兜不住的，切记啊。”
离远的背后，殊儿苦笑，大小姐已经中了心魔，如何会听她的话大小姐如今只一心想到那个人的身边，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离远哥哥的心她注定是要辜负了。
她同离远，是同一年进入组织的。那一年，下了一个月的大雨，惜河泛滥成灾，眨眼间吞没了两岸的千里沃野，也吞没了他们的父母家人。
她同离远，还有几个命大的孩子被同一个人收养。这个人穿金戴银，一副富家翁的打扮。孩子们忐忑的心才算稍稍安定。这位老爷定是见他们失去家园，没了父母，怜惜他们可怜，这才收养了他们。这定是位心善和蔼的老爷。
事实是，这位老爷并不是什么善人，他收养了他们这些孤儿，将他们送到一个秘密地点，接受着非人的训练。
男孩子要学习各种狙击、刺杀的技能，女孩子则完全不同，学习的都是涂脂抹粉、歌舞娱人的伎俩。怎样诱惑男人失去理智，怎样窥测男人心思，是她们必修的技能。
在那个幽暗的，常年点灯的地下据点里，她和离远他们慢慢长大。就像一棵寻常的小草也有它的春天，就算是老爷豢养的杀手，他们这些年轻男女也会有怀春动情的时刻。比如，离远就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这一点她亦早就敏锐地发觉了。
后来，他们被组织安排进了萧家。萧家同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她同离远很快在萧家立住了脚。甚至，离远因为是老祖宗指派过来的，在萧家仆人中地位很超然，是世子身边的得力手下，在下人中很有脸面。
而她凭借聪明伶俐，善于奉迎，也在萧家混得如鱼得水。王妃崔氏以为她是她的心腹；赵姨娘以为她是她手里握着的暗棋。而真正使唤得动她的，其实是大小姐。
大小姐就是收养他们的老爷的女儿。有一日大小姐突然找上门，拿着老爷的信物，命令她听她号令 。大小姐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她悉数汇报世子夫人的行踪 。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大小姐想方设法要弄死世子夫人是因为大小姐觊觎着世子萧长空。而她离殊则是更早的时候就被萧世子的翩翩风仪所吸引。所以，她也厌恶那个可以成为世子夫人的女人。既然大小姐要置那个女人于死地，她何乐而不为呢！
上次大小姐出动了那么多的杀手，居然没有弄死那个李瑰月！大小姐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说怎么总弄不死这个李瑰月。她才知道，原来大小姐已经组织好几次刺杀李瑰月的行动了，只不过都是以失败告终而已。
很快，她就发现谢姨娘身边的人要对付世子夫妇，这真是个绝好的借刀杀人的机会。她很快联络了大小姐，大小姐也认为这是个离间世子夫妇的好机会。既然几次三番杀不死李瑰月，让她与世子反目成仇也是好的。
离殊在暗夜里轻叹，她同大小姐似乎又是白忙活了。李瑰月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并没有冲动下与萧家决裂，而是靠隐忍和智慧赢得了各方的首肯。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了，离远哥哥！离殊心里只有对离远的抱歉。
两个心思各异的年轻人相拥在一起，在这寒冷的深夜，他们以为行事隐秘，无人知晓，却不知，在不远的地方，一双澄如秋水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无月的夜更深了，寒气更重了，殊儿和离远终于分道扬镳，假山的另一面，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个年老的妇人，平庸苍老的脸上却有一双美丽澄澈的眼睛，这居然是李瑰月在路边捡到的老妇人！
凝望殊儿离去的方向，老妇人沉思着 ，片刻后，她喃喃自语：“大小姐，大小姐，琼楼还有位大小姐是她想要弯弯的性命那个老妖妇想要宝藏呵呵，有意思，早知道萧家这样热闹，我该早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