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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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诺亚打了个喷嚏，又抽抽鼻子，心里正纳闷着，这一款机械鼻腔的嗅觉比上一代要更灵敏吗
没等到诺亚回答的雷格尔，从厨房探出头来，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诺亚，你来看看，是这样煮的吗”
诺亚愣了两秒，调出机械眼球的回忆功能，全息投影在客厅，原生女性炖煮火锅，用筷子下着各种食材的画面，出现在雷格尔眼前。
雷格尔有一瞬间的吃惊，“原生人未成年吗”
诺亚摇摇头，他不清楚，而且重点不是在煮火锅上吗
从诺亚的眼神里，雷格尔看出了疑惑，被刺激的香味又熏得打了个喷嚏，雷格尔想起自己的目的。
“嗷！我的锅。”
雷格尔惨叫一声，缩回厨房忙碌，诺亚想了想，跟着进去。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汤底煮开，小心翼翼的挑选了几种未曾见过的原始食材放进去，诺亚默数着时间，提醒雷格尔将煮熟的食物捞起。
金属色泽的器皿盛着满满当当的食物，诺亚和雷格尔对坐在桌边，十几种调料碗被诺亚从空间戒指里一一拿出。
雷格尔凑近了白瓷小碗，仔细打量着，“这是瓷器吗是那个原生女性的东西。”
诺亚学着记忆里章小米的样子，搭配了一碗蘸料递给雷格尔，闻言摇摇头，那个原生女性拿出来的东西，多数他都没见过，少数在人类史书籍上见过。
雷格尔指着瓷碗沿上的花纹，感慨地说：“这大概就是那帮老学究说的精致吧。”
诺亚重重嗯了一声，联邦学府有一群特别的保守派，他们认为科技是猎杀艺术和生命的罪魁祸首，曾一度试图掀起‘禁止科技入侵人类社会’的活动，不过民众并不买账。
科技带来了强大的生产力，带来了人人富裕的生活，甚至带来了绝无伤痛的机械躯体，以及实质意义上的永恒生命。
有了这样的日子，联邦的公民们谁还愿意过上历史书上记载的艰苦日子，早出晚归的劳作，生老病死的折磨，这是联邦居民想都不敢想的痛苦。
老学究们致力于给全联邦的人科普旧时代的美好，无与伦比的精神富足，精彩纷呈的生活体验，大到各个国家的文化传统，小到生活用具的精致妥帖，哪怕是他们也没见过，但依旧描绘的引人入胜。
诺亚心想，若是他们在这儿，为这一瓷碗高歌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想跟着嘲笑。
而，相比旁边泛着金属光泽的容器，他也从瓷碗上感受到一种老旧且富有生命力的精致美。
雷格尔有些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筷子菜，沾了沾料汁放进嘴里，几乎是瞬间，诺亚看见雷格尔的瞳孔都放大了，原生的白皙皮肤立马变得红润。
“这是什么有点痛，但是，刺激。比上次你给我的食物还刺激。”雷格尔吸了口气，激动地说。
诺亚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连忙拿出一杯冰镇酸梅汁，解释道：“是辣，这个解辣。”
雷格尔接过，看着透明杯子里的棕红色液体，动作小幅度的摇晃着，“没有能量液浓稠，这也是原始食物吗”
诺亚歪着头想了一会，才说：“不一样，她说这只是饮品。”
“饮品”雷格尔喃喃自语道，像中心区那些餐厅卖的蔬果汁一样吗苦涩且昂贵
心里琢磨着，雷格尔已经将唇凑上吸管，轻轻吮吸，冰凉的液体带着酸甜的香味直冲口鼻，他惊喜的看着诺亚，在刺激美味的原始食物之后，居然还有这样沁人心脾的饮品。
雷格尔原先的想法是售卖美味的食物，这是他在麻木生命中唯一在做的事情，忙碌让他感觉活着的意义，久违的感官刺激，让他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但，此刻，雷格尔纯粹是想将这样的食物、这样的体验分享给更多人，更多依旧追求口腹之欲，依旧想在这个世界寻找点活着意义的同类。
“诺亚，我感觉沉埋已久的生命力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句话是那帮老学究的宣言之一，可雷格尔觉得，只有这句话才能完美表述他此刻的心境。
诺亚很支持，他知道，雷格尔跟他不同，少年时代，在所有人都期盼着成年能更换机械躯体二代时候，雷格尔扒着育儿中心的栏杆，看着中心区那些稀少的原生人类在隔壁的政府大楼里进出。
小小的雷格尔不像现在这样麻木，小雷格尔是鲜活的，他带着蛊惑的语气说：“诺亚，我们不要更换机械躯体好不好”
小诺亚不明白，机械躯体是大多数联邦居民的渴望的，也是习以为常的，他疑惑地问：“雷格尔，不更换机械躯体的话，那我们不到一百岁就会死掉。”
小雷格尔一昂头，骄傲地说：“那我还是不要更换机械躯体。”
小诺亚不明白，直到现在诺亚也不明白雷格尔的想法，美味的食物只能带给诺亚新奇刺激的体验，改变不了他刻板麻木的思维。
不过，诺亚会尊重朋友的意见，过去三十年了，他再一次在雷格尔身上看到了希望，生命的希望，是自雷格尔发生意外截肢后就消沉的希望。
次日，雷格尔仿佛枯萎的鲜花得到甘霖的浇灌一样，清早就拉着诺亚赶往商业街。
诺亚站在店铺门口，看着雷格尔匆匆离开的背影，耳边是店铺机器人小雅的问候。
“早上好，店主。雷格尔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吗他看上去真像一个人，特别有活力。”
顿了两秒，小雅继续说：“好的，很抱歉，店主。雷格尔先生本身就是人类。但是，您为什么又用意识说话了呢”
诺亚怔住，好半晌，才慢吞吞开口：“抱歉，小雅，我忘记了。”
听到他说话，机器人小雅原地转圈，情不自禁放了朵电子烟花。
“店主，这是您亲自跟小雅说的第七句话，要再接再厉噢。”
诺亚没想到它能记得这么清楚，哑然失笑，小雅精准的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机器人强大的运算能力判断店主今天很开心，这是一年难得一见的情绪。
小雅脚底伸出滑轮，绕着诺亚转圈，诺亚往店里走，它像卫星一样跟着转，一边还汇报着：“店主，今天上午十一点，波利亚夫人重新预约了更换皮肤的时间。”
诺亚下意识又要在意识链接里回复，停顿片刻后，才慢慢张开嘴：“客人来以后，先给她看最新的肤色卡，再联系我，现在我要去帮雷格尔。”
听到他说话，小雅又开心的嘟囔着：“第八句话。”
下一秒，反应过来诺亚的叮嘱后，小雅高兴的应答：“好的，店主。雷格尔先生要卖什么新款原始食物吗您放心，我会招待好客人的。”
交代好小雅，诺亚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往雷格尔店铺去。
诺亚到的时候，雷格尔正在进行全息通话，沸腾的汤底和十几杯冰镇的酸梅汁，被他视若珍宝般展示给顾客，听着对话，视频那端的客人还开了实时五感，喷嚏和口水吞咽声此起彼伏。
等到通话挂断，诺亚才慢步走进店里。
雷格尔一下握紧双拳，兴奋道：“诺亚，这些食物，什么时候再有货，今天就能全部卖完。”
“十五天后。”诺亚难得好奇了一下：“中心区的人”
雷格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是啊， 只有中心区的原生人家庭才有享受美食的欲望，机械人、半机械人，又不是个个都像我们。”
诺亚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雷格尔的话没错，如果他不是跟雷格尔是从小的朋友，哪怕这些食物再好吃，他也不会有兴致尝试。
店里的气氛一瞬间从阳光明媚的春天变成寒风习习的凛冬。
四宫格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隔着透明的保鲜罩，能看见原始食材上的露珠，绿油油的叶子、脆生生的根茎，一看就让人提起心旷神怡。
“哇，真有这么原始的食材啊！”欢快的原生男孩的声音传来，诺亚和雷格尔循声望去，在他俩陷入伤感情绪时，店里来了个原生男孩。
男孩像个小炮弹似的，在货架和柜台边乱窜，雷格尔有些头疼，不过对于男孩的到来还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卢卡斯，安静一点。是米勒先生让你来的吗”
“是呀，父亲说，您这里有最新鲜最美味的原始食物，让我来买一些回去。果然很不错嘛。”卢卡斯一一看过柜台上的食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雷格尔热情的介绍着各种食材的名字，哪怕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些食材的名字。
卢卡斯边听边点头，但男孩的注意力慢慢就转移到旁边不说话的机械人身上。
“卢卡斯！”雷格尔无奈的提醒道。
男孩正专心致志打量着诺亚，听到自己名字，一个激灵，立马道歉：“抱歉，雷格尔。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诺亚先生眼球是联邦科技院的最新款产品吗”
没想到话题会转移到自己身上，诺亚愣了几秒，“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卢卡斯跟疯了似的，上蹦下跳。
“卢卡斯，卢卡斯，冷静。冷静。”雷格尔含笑喊了几声，未成年的男孩不光带着原生人的生命力，还有正值青春的活力。
诺亚情绪也跟着有些波动，难得的，他疑惑道：“卢卡斯，你为什么激动”
卢卡斯废了好大劲才冷静下来，激动的前言不搭后语，“这是最新款的科技，谁不想要不光逼真、不用担心近视，而且还有实时录像功能，能感应情绪，分泌出生理性眼泪。我我我，我成年以后，就要换这种。”
男孩稚气的宣言，无畏且勇敢。
旁边的雷格尔皱起眉头，劝道：“卢卡斯，米勒先生不会准许的。”
卢卡斯像被浇了盆冷水的小狮子，瞬间颓丧下来，不到两秒，又虚张声势地说：“我成年了，成年了，联邦法律都不管。”
雷格尔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小狮子又沮丧的垂下头。
诺亚知道，米勒先生是老学究中的一个，也是坚定的原生人家族，家族中，没有一个是更换了机械躯体的。
在这个人均漫长寿命的时代，米勒家族，是罕见的短命家族，哪怕是科技医疗都很发达的现在，米勒家族最长寿之人也只活了一百二十一岁。
米勒先生，今年应该过了六十了，作为坚定的原生家族信仰者，米勒先生没有找到合拍的原生人伴侣，卢卡斯不过十六，是米勒先生在育儿中心领养的孩子。
但原生人家族、着名的老学究养出来一个崇尚机械躯体的孩子诺亚想不明白。
雷格尔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卢卡斯，原生躯体有什么不好吗米勒先生，你知道他的信仰的。”
男孩像被激怒了一般，恶狠狠的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满腹怨言倾盆而出。
“原生躯体不好，哪里都不好。生病了不换，宁愿遭受痛苦的折磨，明明有更好更完善的设备，可以让他舒服的活着，大家最少都活了几百岁，凭什么他，我们家只能活一百岁。活着不好吗”
雷格尔伸手想揽过受伤的小狮子，却被挥开手。
有什么东西在卢卡斯眼里闪烁着，他恨恨地说：“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更换机械躯体，我为什么不换，我就要换，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这是主流。”
“学校里同学会讨论机械躯体的款式，社会上我认识的长辈，就算是父亲的好友，多也是半机械人，这是时代的趋势，我不懂他为什么反对。”
雷格尔嘴唇翕动几下，垂着眼，等着男孩呼吸不再急促时，才低声询问着：“那你自己，有想过，这一生哪怕漫长，哪怕短暂，你的人生要怎么过吗”
卢卡斯被问住，剧烈的呼吸也瞬间停住，旁边的诺亚也不由自主看向雷格尔。
像是重新想起少年时代的坚定信念一样，雷格尔是问卢卡斯，也是问自己，问诺亚。
“你这一生，漫长也好，短暂也好，你要怎么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