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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华将剩余钱两拢在一起算来算去,掂夺着必不可少的开销花度。明日先往牢中送些让管刺面的老吏手下留情,顺便再探听明白押送的官差是哪两人,也得预先打点好……她跟孙莫岚一一商量以防遗漏,确认妥当后,一边将银钱往匣子里收拾,一边又道:

“银子傍身太重,只怕不好携带,还得换成银票……也不知北疆那边的饮食习俗官人去到后能否适应……官人那腿伤当真不碍事千里迢迢,就算是常人一路下来也吃不消啊!”

“……不妨事的。”孙莫岚微顿,起身将钱匣放回柜里,边道:“官人初十动身,若夫人委实放心不下,便等初六刺面时再去探监,顺便留下伤药就是。”

提及刺面,沈梦华又是一阵心悸:“……官人性情孤傲,如何能忍下黥面之辱……”她低声痛道:“……若非宛如还小,我……我合该跟了同去北疆的。”

孙莫岚飞快抬眸,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方叹口气道:“换银票事且不急,待老奴下晌往四娘牙行处问问可有妥当的钱庄,再换也不迟。”

沈梦华晓得她跟李氏颇有些交情,遂倦乏地摆摆手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嬷嬷了。”

孙莫岚无声施礼退下,匆匆离了沈宅,次日一早果然寻了李家小厮作中间人,往钱庄兑了银票,又陪侍沈梦华再去大狱探看。

牢头见多了囚犯家属与狱吏私下贿赂通关的勾当,听她要找黥面老吏,不出半刻便将人唤来。许是听她说得可怜,老吏未多迟疑便收下银子,答应明日刺面时会手下留情。沈梦华接着便进了牢内探看秦桓,忙忙将此事说与他,又告诉他临行前自会打点好押送官差,让他只管放心。

秦桓听她兴冲冲说这些时,面色淡漠,终也不过轻飘飘回应了句“劳你有心”。短短四个字,却让沈梦华欣慰之余愧歉更甚,险些掉下泪来,猛想到秦桓素来厌恶此类“儿女作态”,忙又收住酸楚,见时辰已到,便整整衣袂温和道声明日再来。沈梦华转身待要离去之际,忽听秦桓叫了她一声:

“照顾好宛如。”他静静望着她,依旧神情安然,举止自若,“你们此生平安就好。”

沈梦华一怔,看着秦桓沉静如水的幽幽双眸,一时恍惚。狱卒过来催促,她只得含糊点点头往外走,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近些天来她都是每日带着精细饭食来探看,一来二去牢中狱卒都认得了她,又收了孙莫岚不少好处,平时待秦桓倒也和颜悦色。待到初五晚间,狱卒照旧推着饭车过来,满满舀一碗热粥,格外多放了些粟米,从栏杆间递进去:

“侍郎日日吃着夫人的精细饭食,可也得吃点儿糙米粥,预先习惯了,到北疆才受得住。唉……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难得有夫人这般尽心的。上上下下俱都打点齐全,出手也大方,可见费足了心思。”他歪头觑一眼秦桓,啧啧又道:“可惜啊……三品侍郎官,做什么不好呢,偏就犯了牢狱官司。明儿一旦刺上黥印,可就极难消除喽……”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推车回了监候房,恰见牢头将孙莫岚领了进来,遂打个招呼道:“怎么今晚只嬷嬷一个人”

“侍郎行期将近,还有一些杂事需得夫人在家打点料理,送饭的差事就交给老身了。”

牢头在旁看着狱卒揭开食盒盖检查,见菜色精致荤素俱全,戏谑道:“秦夫人还真是怕牢饭粗粝伤了侍郎肠胃,也不嫌麻烦。嬷嬷不如转告一声儿,让侍郎先适应了咱们京中牢饭才是正理,好歹一日三顿米粟荤腥,等到了北疆穷山恶水之地,能有谷糠就不错了。”

孙莫岚微微躬身:“官爷说的是,但官人既然还在京中,我家夫人就看不得官人受苦。还得麻烦几位官爷行方便了。”

旁边狱卒也帮她说了几句:“大哥前两日不当值也难怪不知道,秦家那夫人来得勤着呢。不过只是送些吃食没什么要紧,随她去就是……”

牢头遂向孙莫岚摆摆手,孙莫岚盖好盒盖,提着食盒的手又攥紧些,随在牢头身后悄无声息地进了牢狱。拐入甬道进了重囚牢,牢头嘱咐了两声便离去,独留孙莫岚走到尽头停在秦桓牢房门前。方才狱卒送下的那碗粥仍在原地未动,秦桓半垂着眼眸似在想心事,听闻脚步声掀起眼睫轻一笑,道:

“嬷嬷来了啊。”

孙莫岚一反平日的镇定言行,手指战栗着揭开盒盖取出饭食送进去,红着眼眶往秦桓那边推了些,哑声道:“今日菜肴都是公子爱吃的……公子好歹吃些罢,就算临上刑场,也该有碗断头饭的……”

秦桓默默看着面前饭食,只轻声问道:“我请嬷嬷寻的东西,可带来了”

“是……自得了公子吩咐后,老奴便去寻了四娘的人……”孙莫岚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瓷瓶,颤颤地往门栏里递。秦桓挪动了下身子,扶着墙起来一步一停挪到门边,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惨淡,散乱发间隐有冷汗,衣袂下摆上可见干涸的大片血渍。

他接过瓷瓶拿在手里反复看着,向孙莫岚一笑,一对狭长的桃花眼中闪烁出星星点点,恍惚间,孙莫岚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眼眸清澈、笑容纯净的清秀男孩。

“嬷嬷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他温声道,孙莫岚眼睫一颤,用力扯住他的袖袂,浑浊的眼泪顺着她刻满皱纹的脸颊滚落。

“老奴没能护住公子……”她颤巍巍道,“反被萧氏之女设下此局将公子逼到如今绝境,老奴愧对夫人临终所托啊……”

“不怨嬷嬷。”秦桓语声极轻,“我明知她不会善罢甘休,千百防范终究身陷囹圄,是我棋差一招。但我至少还有最后选择归宿的机会,我不算输。”

“这是精炼的砒毒。”孙莫岚艰难说道,“老奴初一晚间得了公子吩咐,接着便去拜托四娘的人,小火提炼整整五天才得这一点,一旦入口顷刻毒发,所以——没什么痛苦。”

秦桓垂眸看着瓷瓶,半刻沉默,缓声开口道:“自母亲去后,唯有嬷嬷时刻护持我,帮扶我。嬷嬷恩情,容我来世再报罢。”说完,他又慢慢回到墙边端正坐好,对着孙莫岚淡淡一笑:“嬷嬷今后再不是秦家婢仆,是去是留悉凭嬷嬷取舍。嬷嬷请回罢。”

孙莫岚狠狠咬住牙关,肃然跪倒,向他连着三拜,提起食盒掩着嘴仓惶离去。

一更更鼓从狱窗外传进甬道,牢头带人最后巡视一遍监房,收走碗盏,一阵狱门锁链重新拴上的琳琅碎响后,监房内彻底重归死寂。重囚牢房内前后只关押他一人,每个夜晚便显得格外漫长。

三更鼓声过后,更夫沙哑的苍凉嗓音沿外墙渐渐远去。月光转过来恰好落在牢房中,如霜似雪。

夜色沉沉,一缕柔风从牢墙上狭小窗洞吹进来,带着春日特有的微醺,令人迷茫又悲伤,像极了多少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无助哭泣的男孩儿,在草房前的黑暗中与母亲隔门话别。

秦桓取出瓷瓶,瓶身被他收在怀中早已捂得温热,指尖来回抵着瓶口,前尘往事在脑中一闪而过。他唇边掠过一抹温柔笑意,毅然拔去红塞,仰头饮下。微苦的液体流入喉管,所经之处顿时烧灼起来,热到极处转做冰凉,使得腹内反涌到口中的腥甜分外温暖。

轻轻一声脆响,瓷瓶滚落在地,倒映着惨白的月光。

沈梦华次日一早便带着秦如月同合碧到了狱所。她总不放心黥面后狱卒上药,必得亲眼看着才踏实。一番苦求加红封,好不容易说得狱卒松口,答应待刺完字后让她看一眼。

沈梦华心下稍安,遂转向合碧叮嘱道:“听说这次是赵姓和孙姓两名差役押送,你下晌亲自去送红封,务必客气些,莫触恼人家,没的路上对官人下黑手……”,又烦躁看一眼日头,自语道:“嬷嬷能有什么事今起一大早就走了连官人受黥刑这等大事也不来照看……”

秦如月倏然抬眸,想起昨晚自己昏昏欲睡时孙莫岚悄然进门,暗淡的油灯光影下,见孙莫岚两眼红肿好似哭过,她实在熬不住困意,未及追问便沉沉睡去。破晓时分,她被一阵窸窣响动弄醒,迷迷糊糊看时,依稀见孙莫岚挎着一个包袱轻轻开门走了出去,纵觉奇怪她翻了个身便又睡着了。待她彻底醒来天光大亮,孙莫岚早已不见踪影,只托郑氏转告说有急事陪不得夫人去见侍郎。

沈梦华等得心焦,终于见当值狱卒陪着一名老吏掀帘入内。老吏向沈梦华一颔首,又看一眼牢头,粗声道:“用具都备好了吗早点儿刺上还多些时候将养,免得未结疤就上路,途中风吹日晒的,到时皲破面皮可就成天受罪了。”

几名狱卒应声起身,自去刑房准备净水器具,沈梦华不由紧张地交握双手,下意识看一眼秦如月,只见孩子双颊白得吓人。

里面蓦然响起慌乱的脚步声,狱门哐啷啷被撞开,前去带人的狱卒一头冲进来大惊失色道:“不好啦!侍郎他自、自尽了!”

沈梦华只觉脑中轰然一响,无力的晕眩感使她几乎瘫软,待回过神来,随在众人身后径往牢房跑去。她奋力推开挤在牢门前的狱卒踉跄冲进去,秦桓斜靠在墙上的僵硬身子当即映入眼帘。他眼角口鼻唇畔俱都凝结着暗红的血痕,衬得那张苍白面孔益发慑人心魄,睫羽半掩下是黯淡无光的眸子。沈梦华瞬间明白过来,昨天见面时秦桓眼底的波澜不惊意味着什么——那并非是他接受了事实的平静,而是对世间再无留恋的死志。

“服毒。”老吏只看一眼便断然道,上前捡起地上滚落的瓷瓶细嗅一二,又在秦桓鼻前轻一按,“是极纯的砒毒,一旦入口立即身亡。鼻腔内淤血还未凝结,尸斑尚未蔓延,死期当在三个时辰之内。”他拧眉转头问狱卒:“昨晚最后见过犯人的是谁有何异常么”

“我、我……昨儿二更时巡监还好好儿的呢……”那狱卒从未经过犯人暴毙之事心里正慌乱,看着另外一名狱卒急道:“是吧当时犯人坐在墙角,我还说呢,怎么也不吃饭,虚脱了身子别死在路上……”

老吏又问:“昨晚犯人家里送过饭吧”

“是!是!就那个孙姓嬷嬷。”狱卒连忙道。

老吏显是有经验,差不多已推断出大致经过:“若无旁人探监,砒毒定是那孙嬷嬷暗中捎带进来的,你们看她是个女子又是老者,防范上难免松懈,便让她有了可乘之机。”他语气沉着,“愣着做什么,该当流刑的犯人暴毙狱中,即便是自尽也与你们拖不得干碍,还不及早回报上官,求个从轻处置”

几名狱卒被他点醒,连忙应声飞快跑了出去。

沈梦华此刻早已瘫倒在地,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毫无生气的面容,脸上尽是茫然。一片死寂中,身后忽然响起孩子轻飘飘满怀希冀的唤声:

“父亲……父亲……”

“小姐,莫叫了。”合碧搂着秦如月劝慰,孰料孩子猛然迸出一股大力从她怀里挣出,扑跪在沈梦华身边,只见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秦桓一角冰凉袍袖,缓慢上移,终于触到他僵硬的手指。

“……父亲”她声音微哽,执着地叫着,“父亲……阿爹!……”

女儿绝望的恸哭声沈梦华听而不闻,她惨淡的眸中映出秦桓下颔蜿蜒滑过的一道暗红,使她双眼似也染上了血色。

她面前咫尺间那双极熟悉的修长眼眸,那对终日冷冰冰如寒芒、难得掠过轻笑便闪烁一片瑕光的桃花眼,到底是寂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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