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听得见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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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弥漫着袅袅的雾气，被昏黄的街灯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來，这是个沒有星光的夜晚，寒风刺骨，呵气成霜，而远处的新秀闹市区的繁华依旧，灯火映红了半个冷蓝色的天空。
在这个记忆都被冻结的夜晚，那阳光下的晴朗显得极其遥远。
优纪从窗户里跳了出來，逃离了那个让她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家，独自游荡在街头，眼泪伴着寒风肆意的飘洒。
寒冷的夜，空无一人的街，优纪蹲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手脚都被冻得麻木。
优纪的手机响了起來，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极其刺耳，直到铃声下了三遍后，优纪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來一个男声，声音柔软的让人感到悲伤。
“你睡了吗，”
“俊也哥，”
“这么晚不睡，在做什么，”
“本來睡了，被你吵醒了，”
“不好意思，那你…继续睡吧，”
“怎么了，有事吗，”
“出來喝一杯吧，”
“好的，你在哪里，”
“我在桑亚广场樱树林旁，”
挂了电话不一会，优纪就出现在我面前，似乎她一直都隐藏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我，从未远离我。
昏暗的街灯在黑暗里艰难的扯开一道口子，在小得可怜的光团里，优纪和我对视的画面，像是一整个世纪般的慢镜，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似乎时间都结冰，变得寸步难行。
优纪默默的坐在了我的身旁，我还是沒有说话，只是递过去一瓶酒，多日未见彼此之间似乎生疏了许多，或者说有些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说什么，只是单纯的陪伴已是足够。
优纪看了看手中的整瓶红酒，然后又看着我道：“你不觉得在这种地方喝这种名贵的酒是一种浪费吗，”
“我觉得偶尔在这地方喝杯酒也不错，”我端起酒瓶仰起头猛喝了一大口。
优纪侧着脸看着我道：“你今天好奇怪，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我沒有说话，又喝了口酒，优纪在一旁兀自说道：“你好卑鄙，就这么消失几个月，电话也不留，想找我时一个电话就搞定，这算是什么人生啊，”
“人生，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给我很多钱花就可以，”说完优纪仰起头喝了口酒，然后笑了起來。
“钱，优纪你知道吗，我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沒有，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扔掉手中的空酒瓶，然后侧着身子躺在了优纪的腿上，“让我躺一下吧，”
“流氓，你干什么，”优纪象征性的阻挡了一下便不再抗拒了，任由我躺在她的大腿上。
“优纪，一直沒问过你的父母，你父母都过得好吗，”
优纪顿了顿，然后故意说谎道：“当然了，他们很恩爱，而且都很疼我，”
“那就好，对他们好点，不要让他们伤心，不要伤害他们，不要……”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下來了，我用手遮住自己的脸，遏制不住的哭了。
一声一声压抑着的抽泣勾起了优纪所有伤心的记忆，优纪望着眼前的男人禁不住也痛哭失声。
夜深了，整个广场上都一片安静，像是在浓雾里浸泡着，透不出一丁点的声响，角落里，寒风带走了一切的温度，我和优纪相依着，各自用泪水來倾诉着各自的忧伤。
昏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谁都听得见谁的伤心……
早晨，我唤醒了身旁的优纪，优纪的脸色很苍白，皮肤上像凝结了一层霜，有着透明的质感。
我和优纪站了起來，活动了一下冻僵了的身体，然后一起在广场角落里的早餐点喝了一碗热汤。
“我该走了，”优纪的声音有些沙哑。
“恩，回去记得换衣服，别生病了，”
“我们算不算是彼此疗伤，”
“恩…算是吧，”
优纪冲着我努力地笑了笑，冻僵的脸，笑得很僵硬，看着优纪的笑容，我不禁担心她如果笑的在剧烈一些，那张脸会想破碎的冰面一样变得四分五裂。
“再见，”
优纪和我同时吸了下鼻涕，然后同时转身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就像是在同一端点的两条射线，朝着不同的方向，越來越远。
來到医院的时候，陈晨心疼的为我扫去头发上凝结的霜，然后抓着我潮湿的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尊，你该回去换套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我摇了摇头沒有说话，其实我想告诉她，心也是潮湿的，该怎么换。
陈之荣走了过來，对我道：“你妈说要见你，”
我看出陈之荣的担心，于是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來到病房时，我看到陈盾也在那里，孙清雅看到我來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來，脖子上的瘀痕触目惊心，刺痛了我的眼睛。
“小尊，你來，”孙清雅向我招了招手。
我來到孙清雅的病床旁，看着孙清雅眼底泛起了泪花，“对不起，我……”
“小尊，妈妈怎么会怪你，”孙清雅安慰着我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我知道这么多年來让你受苦了，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孙清雅才止住自己的眼泪，看着我道：“你爸爸是不是已经……”
我点点头道：“爸爸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世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此刻听到我亲口说出來，孙清雅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猛烈撞击了一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不禁悲呼出声：“文华，文华……”
待孙清雅稍微平复了几分后，我说道：“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为难陈家了，我会把E.rose还给陈家的，”
“小尊，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妈’，”孙清雅神情悲戚的道。
我摇了摇头，狠下心肠來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当初抛弃我和爸爸的，从今天起，我只当从沒遇见过你，”
“小尊……”孙清雅的眼里滚出大滴大滴的热泪，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小尊，让妈來补偿你好吗，”
“补偿，怎么补偿，你知道那段日子我和爸爸是怎样度过的吗，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神情激动，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考了个全班第一的时候，爸爸兴奋的整晚睡不着觉，我还记得爸爸是家长会上最帅的个子最高的，我还记得……”
我的眼泪在拼命地掉着。
“可是后來一切都变了，爸爸整日整夜的借酒度日，不管我怎样努力，不管我取得什么样的好成绩，爸爸都不在意了，甚至连一个鼓励的眼神都不再给我，于是，我学着变坏，我说脏话，我旷课，我打架……可不论我做什么，爸爸都像沒看到一样，你知道吗，我从來沒有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是那样的薄弱……在我十三岁那年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的爸爸，我心目中的英雄永远的离我而去了……而你，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请问这一切你要怎样补偿，”
“小尊，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俩，给妈妈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孙清雅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題要问你，当初你为什么带走弟弟而留下我，”
“是因为，因为你弟弟生性顽皮，那时五岁的你已经很懂事了，”孙清雅顿了顿，看着我道：“你是我可以留给你爸爸唯一的东西，”
我点点头，心下释然，然后看了陈盾一眼，道：“记住，你是姓许的，不姓陈，”
说完，我不理会身后孙清雅的呼唤，走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陈之荣正站在门外，看到我陈之荣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在医院的天台上，我俯瞰着冬日略京的美景，道：“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
身后的陈之荣道：“你和你妈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其实当初的事情很复杂，你妈妈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你们父子的，”
“你要说的就这些，”
“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在你妈认识你爸爸之前，我和你妈已经在一起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來我老爸是第三者，我的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回身看了一眼陈之荣，道：“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我要走了，你的E.rose还给你，”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继续留下來，我会像对待盾儿那样对待你，将來你也是E.rose的继承人之一，”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亲自拿到手，不会乞求别人的给予的，拜托你搞清楚，现在是我把E.rose送给你了，”
“那你妈妈呢，”
“那个女人...我恨她，但有时候会想念她，现在...我只当从未见过她，”
“晨儿呢，”
“我利用了她，伤了她的心，但我对她的感情不是假的，”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脱去了身上的名牌大衣，又扒掉了里面的一层西装，撤掉了领结，然后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滚烫的眼泪。
尽管天气很冷，但我却只穿着衬衫，袒露着胸膛，像一个喝醉的人，更像是一个疯子。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抬腿疾奔而去，朝着雾气苍茫的方向，随即被汹涌的车流所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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