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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事人,岂能长久
如烟的青丝披散下来,灯影破碎。
窗外扬起纷纷扬扬的雨。敲响了青瓦,也敲碎了人儿的心。
苏小小拥着寒冰似的被子,和着满脸的泪水,模模糊糊地入睡了。
突然一声惊雷。
小小打了个寒战,想起放在栏外的玉簪花并非名贵品种,却是当年韦郎所种。
于是匆匆披衣而起,撩开竹帘,正想把花盘抱进去。
一道寒光迫入眉睫,她下意识用手一遮,却觉安然无恙。回过神来,只见一条灰色的身影突兀地立在对面的青瓦上。
只一眨眼,那身影便如鬼魅般掠走。小小只瞥见一抹鲜红闪过。
难道是鬼
第二章淤痕
翌日一早。苏姨妈已为小小备好了果祭。
今天是观音诞。
苏小小梳洗完毕,乘上一顶紫绸软轿,和笺子去了庙里上香。
天气很好,阳光和暖。
然而小小只求到了一支下下签,弄得她心神不定。
在扰攘的人群里,她听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就在昨晚,盐商胡老虎被杀了。
尸体下还压着一张纸,说明了他为富不仁、以次充好、欺压良善的恶事。
与他一同被杀的,还有盐行一个掌柜的老婆。大概是勾搭成奸。
本来死得活该,但官府也不能不管。
苏小小心头扑通扑通地跳,很慌很慌。
从观音庙出来的路上,她的心居然还在乱跳。无心看风景,她咬着锦帕斜倚在轿子里。忽然,感觉轿子不动了。
她听见笺子在问:“喂,你们怎么不走了”
接着,轿子被放在地上,笺子惊叫了一声,又没了声响。
“笺子”小小正想挑开帘子,却感到轿子又被抬了起来,这次摇晃得厉害,显然抬轿的四人跑得飞快。
“不好!遇上歹人了!”小小暗暗叫苦,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拦路打劫的歹人。
她在里面被摇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轿子又停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得意地笑道:“这番兄弟们有福了!谁不知苏小小是天下第一名妓达官贵人想玩一晚都要花大价钱咱们先用上一用,再转手卖了,或是叫她家人来赎,总之,也够兄弟们下半辈子吃吃喝喝哩!”
几个邪气的声音齐声大笑。又有人急促地道:“何不就在此处我都等不及了!”“好!”其余的人都应和。
小小情知陷入万劫之地,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晕了过去。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人”字刚落,眼前的轿帘蓬地一声骤然变红,浓郁的腥臭味传入鼻端。小小尖叫起来。
只是眨眼功夫,外面的吆喝声就停了。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小小的心又跳得很快很快,很乱,很慌。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出来。”
声音很冷,很傲。让人违抗不了。
小小只得颤颤地挑开帘子,刚想跨出轿门,竟见草地上横着四具无头尸体。血流了满地,形状可怖。
小小嘤咛一声哭了出来,脚站不稳。
一匹灰色的狼手持血红的剑,傲然卓立。
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怖袭上心头,小小失声惊呼:“你是……昨晚那个……”
灰衣人点了点头,长剑似赤电般隐入袍间。
小小虽然蒙着面纱,被他用野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也觉浑身不自在。
但好歹也是救命恩人,她唯有屈膝拜谢:“贱妾苏小小,谢大侠救命之恩……”
那人冷笑:“燕某不过鸡鸣狗盗之辈,哪里称得上‘大侠’二字何况燕某并非存救人之念,只想杀人灭口而已!”
苏小小惊得摔在地上,“是你……杀死盐商的……”
那人淡淡道:“你本不该见到我。”
苏小小在地上微微地愣了一阵,忽然神态镇定起来,反走过去,盈盈一拜。
那人皱着眉,奇道:“我要杀你,为何要拜”
“大侠能助贱妾脱离苦海,了却尘世,难道不应该受贱妾一拜吗”
“你早已立意要死”
“只恨懦弱,未敢自己动手罢了。”
“极好。”那人眼中显出神采,“燕某绝不辜负所托。”说完,也不见什么动作,那柄血红色的利刃已在手。
苏小小呼吸平静,忽而问:“但贱妾尚有一事,想请教大侠。”
那人凝剑不动。
“盐商该死,可大侠因何还要杀死那妇人”
那人仰天大笑,正色道:“那妇人通奸叛夫,负情负义。世上负情负义之人,皆可杀之!”
苏小小苦笑:“世上负情负义之人太多,单凭大侠一人,又怎能杀得光”
“见一个,杀一个。”那人的表情阴暗起来。
“然则,苏小小也是负情负义之人了”
那人冷哼一声,算是默认。戏子无义,无情。
小小拢起衣袖,叹道:“如果小小能有大侠这般的身手,想必也会像大侠这样纵横天下,杀尽负情负义之人。但小小一定不会倚强凌弱……绝不会欺负比自己更可怜的人!”
那人呆了呆,良久才道:“有意思,有意思……好,我且饶你不死,不过,要取走你的舌头。”
苏小小慌忙掩口,口舌模糊地问:“为什么……”
“你张嘴实在讨人厌得很!”说罢,那人沉步走了过来。
苏小小这才看清他的脸,方脸,硬邦邦的,有山的轮廓。他的身上,有野兽特有的腥味。
她逃又逃不了,只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但那人喝道:“把舌头伸出来”时,她感到眼前一黑,立即晕入那人怀中。
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小一睁开眼,就看见苏姨妈正坐在旁边。
“姨妈,我的舌头没了!”她尖叫着扑向苏姨妈。
苏姨妈被弄得糊涂了,不解地抚着她的长发,问:“姑娘,你没准被吓傻了吧,你没舌头还能说话吗”
小小这才回过神来,吐吐丁香,似乎安然无恙,也没见断了,一颗心才定下来。
“姑娘,都是姨妈不好,雇了那四个歹人,差点送了你的命。”
苏姨妈就把事儿说了一遍。原来笺子被歹人打晕后,后来又被路过的人救起,忙去报了官。县令一听是大名鼎鼎的苏小小出了事,赶忙派了所有的巡捕出动,终于在郊外的山丘处找到了晕迷过去的苏小小。还有那四具无头尸体。无人见证,大概是贼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所致。
苏小小吁了口气。可怕的狼影一直在脑海,挥之不去。
一连几天,各处送来的定惊的补品足足塞满了一间房。
这天晚上,小小刚送走几个极有名的才子,便想卸妆入寐。
月淡风清的夜晚,远远近近,万家灯火。
小小心头不觉一酸,想起韦南章,她就止不住落泪。
来到铜镜前,她轻解罗裳。
这几天她都穿着包住颈项的衣裳,还挂了很多名贵的璎珞。青丝也未完全挽起,好遮住
粉嫩颈上的那块青紫。
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还是痛。
这样的伤痕,绝不是摔伤。以前身上也总有这种淤痕,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反反复复,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