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之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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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风，凉凉的，隐隐带着一丝哀伤。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皎洁清冷的月光，让深沉的夜愈加寂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站在窗边，路华浓低声吟诵。凄迷的心绪似乎回到二十二年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天真无忧，渴望真爱的纯洁少女。遇到一个人，就傻傻的爱了，就傻傻的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使明知那个人对她不过利用。到最后，爱得遍体鳞伤，所有恩爱情浓化为噩梦。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澈却微冷的女声“师傅，该服药了。”昏黄的烛火中，映着一抹窈窕的倩影，隐约站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乌黑的墨发垂至腰际，轻柔的白色衣袂随身姿摆动，一张脸，素面朝天，却美得惊人。肤若凝脂，螓首蛾眉，皓齿朱唇，容貌倾国倾城，世间难寻，尤其那一双眼眸，泛着点点琥珀色的光辉，犹如山涧潺潺流动的清泉，清澈略带一丝神秘与淡淡的忧愁，只是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仿若夜间的幽魂。
“知道了”路华浓转过身去，轻轻应了一声，有一丝苦涩的笑意划过眼底。
少女将手中的瓷碗轻轻放在圆桌之上，缓缓道“师傅，忧虑伤身，您现在要好好养病，有些人，有些事，就忘了吧”
路华浓掩面轻咳，扶着少女的手臂坐在椅子上，苦笑着说“如何能忘，那是我十月怀胎历经艰辛生下的女儿呀，我们的血脉始终是连在一起的，青鸟，等以后你自己有了孩子，便懂师傅现在的心境了。”
青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语带怜惜，静静地说“师傅若是如此想念师姐，我下山把师姐寻回来可好。”
“千万不要。”路华浓连忙摇头，缓缓道“若让她回来，这竹箬山居又该不得安宁了。罢了，当年她执意为了天璇皇朝皇帝萧长律与我恩断义绝，就说明我们母女缘分已尽。不过上天对我还算优厚，让青鸟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青鸟俯身伏在路华浓膝头，淡淡的说“师傅，青鸟会一直留在您身边，照顾您的，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您，离开落英山的。”
路华浓揉着青鸟光洁柔顺的秀发，欣慰的微笑，心中却有一丝愧意。她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终生留在她身边，是不是太自私了，她这么美，这么出色，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不应该将一生葬送在这里。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好半晌，路华浓嚅嗫着唇，迟疑不决的问“青鸟，如果，如果你一辈子留在师傅身边，就意味着永远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你不后悔吗”
“永远，有多远，人的一生至多不过百年，外面的世界再美好，青鸟也不可能欣赏一辈子吧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呆在阆苑陪伴师傅平平淡淡的走到生命的尽头。”青鸟仰头，轻启朱唇，吐气如兰，温柔的答道。
路华浓的心似注入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湿润，这个孩子表面上淡漠冰冷，其实心地善良的很，如果芳雪像她一样该多好。路华浓伸手搂住青鸟，低声问“那你怨师傅吗”
青鸟一怔，片刻后，静静的摇头“有何要怨的，青鸟本是名弃婴，若无师傅收养恐怕早就葬身狼腹了，我的命是您给的，救命之恩永生不忘，怎么会怨您。而且，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去伤害别人，他们的心太过险恶，不是我所能了解的，师傅如此是为了保护我。”
路华浓紧紧握住青鸟的手，眼中蓄满一池春水“若是你师姐也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
“师傅别想那么多了，快喝药吧，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青鸟挣开路华浓的怀抱，拿起桌上的瓷碗，送到路华浓嘴边，故意岔开话题。她不想让师傅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了，师傅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再禁不起这种思虑之苦的折磨。
路华浓噗嗤一笑，点了点青鸟的鼻头，硬生生的将欲流下的眼泪悄悄收回，笑着责怪“你呀，永远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没个定性，以后可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师傅最喜欢我这个样子了。”青鸟故意晃了晃手中的瓷碗，有些得意的回答，脸上虽无笑容，却隐隐带着少女的娇俏。
路华浓只是慈爱的微笑，伸手接过瓷碗，将碗内乌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路华浓知道青鸟在担心她的病，可吃再多的药也于事无补，她的病是心病，非药石可医。始终是不忍拂了青鸟的一番好意，明知无用，还是乖乖的吃药，只为她最爱的徒弟能开心一些。抚养青鸟近十六年了，路华浓看着青鸟从牙牙学语的婴孩蜕变成青涩美丽的少女，却从未见她笑过，有太多太多的时候，青鸟展现的是不属于同龄女孩的安静，安静到让路华浓心慌。路华浓痴痴想着，一时出了神。
“师傅”青鸟取回瓷碗，轻轻拍了拍路华浓的肩膀，眉宇间氤氲着一缕浅浅的担心。
路华浓笑道“无事，夜已深，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青鸟点点头，淡淡地回应，走到门口时，深深凝望路华浓一眼后，小心地合上房门，转身离开。
昏暗的月色中，路华浓默默注视着青鸟渐渐模糊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喃喃道“青鸟，人生如果没有尝过爱情的甜蜜，体验过分离的痛楚，哪里会完整，终有一天你会踏入尘世，向师傅一样经历过万丈红尘，才知生命的意义为何。当年为你取名青鸟，也是希望你能在纷扰红尘中少些拘束，可以平安喜乐，自由的过完一生罢了。”
屋外，梨花飞舞，月色溶溶。
青鸟独自走在幽深的小径，踩过茵茵的绿草地，嗅着空气中那合着泥土芬芳的淡淡清香，原本不安忧虑的心得以片刻宁静。青鸟暗暗思忖，师傅如此温柔美丽的女子，似乎带着永远无法消弭的悲伤，让人打心里疼惜。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尤其是在四年前，师姐离开竹箬山居后，就连仅仅十三岁的她，也可轻易看出师傅眼中那愈来愈重的愁意。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原因，记忆中依稀听师傅说过她好像爱过一个男人，但也被他伤的极深。也许师傅那股莫名的悲伤就因此而来吧。
青鸟心中叹息，心想；情多累美人，师傅一生为情所困，师姐亦然，难不成世间所有爱恋都不过镜花水月，难得圆满，最后只能满腹相思化为一腔长恨，独自垂泪到天明吗
竹箬山居只有三间房，东侧的房间是路芳雪的屋室，中央的则是路华浓的居所，至于西侧的才是青鸟的住所，三所院落独立存在，相隔距离却不远。
落英山实在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种什么都会丰收，除了竹子在这里均已死亡的结局告终，因为这个原因，为了聊补遗憾，她给这几间小茅屋取了个相当诗意的名字——竹箬山居。
只消片刻，青鸟便回到了房间，带着重重的思绪，携着满满的彷徨。
偌大的竹箬山居只听得蝉鸣鸟啼，安然寂静，惟余花影独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