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 人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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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梁上悠哉悠哉地走到跳板前，不正经地嘻嘻一笑。那跳板前的护勇和船头的护勇，和封浔十二公他们，同属江湖上的人，因此，按照辈分，大概得称呼公孙梁上叫做师叔了，所以态度极为尊重，都抱拳作揖，叫声：“公孙先生来了，船上有请！”不过见了我，倒是像见了姑娘似的，几个人几双眼睛很警惕地看着我。
我虽然很久没照镜子，不过可以想象：满脸沧桑，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穿了一件阿带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服，活像个干苦力的，跟鹿马校史府公子形象相去甚远。这时候的我，更像是公孙梁上的跟班。
所以这几个护勇笑了笑，对公孙梁上说：“公孙先生，你几时收了个跟班”
公孙梁上上了船，回头跟岸上那两个后生一点的护勇咧嘴一笑，说：“我一个教书匠，要官职没官职，要钱财没钱财。家无余粮，身无余银，要个跟班来干什么”
那几个护勇听了，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那这个后生哥儿是”
公孙梁上抬起头，用下巴指着我说：“他才是公子哥儿，论位置，我还得叫他一声史官爷呢！”
“哪家史官啊”船头那些个年长点的护勇，比岸上年轻的两个护勇有见识很多，就问公孙梁上：“是对岸那个鹿马府的”
公孙梁上点点头，说：“封浔二府，懂文墨，读过高书，抓大笔的，不是鹿马校史，还有谁人”
船上那两个年长点的护勇又恭维了公孙梁上一番：“当然还不能漏了十二公之中，人称老顽童的公孙先生了！”
公孙梁上受之不却，于是几个人嘻哈大笑一阵。
得感谢公孙梁上先生抬举我呀，那几个护勇虽然又打量了我一番，不过总算微微行个笑礼，说：“有请鹿马公子！”
我只有外壳是鹿马公子的，系统全是温碧马，听到人家叫我公子，心想尽量装得自然点。物极必反：我正要上跳板，心情一紧张，一脚踏空，结果整个人身子一歪，就要跳下了水。
那护勇愣了一下，马上伸出一双手，稳稳扶住我的手臂。我感到这护勇的双手加重力道，在我的手臂和肩膀处有一种钳制的厚重感。我的手臂和后背一阵麻痛，正要叫他放手，只见船上那个护勇用眼色制止这个扶我的护勇，说：“苏罩，鹿马公子是个斯文人，你扶好公子上船，不要耽误公孙先生的事干。”
苏罩听了，松开我的手臂，我生气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拿白眼看着我。
公孙梁上见我气呼呼地，又不正经地歪嘴笑一下，指着里边的一个大通间，对我说：“见你吃一肚子气，不用你请了，我来请你一顿正宗广府早茶！”
广府早茶，分为茶和点两部分。茶，三仙阁老板陈家同与茶场老板周润发是生意拍档，所以这里的茶，主推江川茶，当然也有其他客人，指明要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等等这些中国名茶的。点心呢，又分为糕点和肉点，全国上下，大小酒楼食肆，自然当属正宗浔州府广信人的手法做出来的点心最好了。原来浔州府广信寺一带，在秦汉时期是整个岭南地区最先被开发的文明之地，广东、广西、广州这些地方概念的“广”字，就源于“广信”这个地名。到了唐朝时期，广信这里出了一个状元，叫做莫宣卿，因此当时浔州府广信一带又叫状元府。当时状元府热闹非凡，家里出入贵人高官，往来无白丁。因此状元府家里总要做好吃的给客人品尝，于是当时手艺最好的厨师帮工，都在状元府做事。后来状元赴浙江道台任，途中被害，不见尸首，家道中落。这些厨师帮工流落于普通百姓家，又或者自己开店谋生，师傅教徒弟，徒弟又教徒弟，一代接一代地传承，把广信人的点心手艺传播发扬开去。因此，“食在广信、食在浔州”的口碑在全国就传开了。至于广州，那都是后来又后来的晚辈了。
你看，三仙阁陈老板的点心有什么：水晶虾饺、干蒸马蹄糕、鲍汁凤爪、豉汁排骨、劲打江鱼丸、卤水金钱肚，花生蒸蹄尖儿，一个个做得非常精致的小碟儿像变戏法似的被店面伙计呈上来，引得我口水直流。
我拿起筷子就胡吃海喝，那公孙梁上倒是不紧不慢的，倒上一杯小酒，咂砸牙花子，权当漱口，先喝酒再吃菜。
我俩吃得高兴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女人的哭声，叫着：“铁哥，救救我命啊！”，又听到几个男人大声呵斥吵杂，一声大过一声。这时候，从众人的吵杂声中，响起一个外国人的声音：“sheisjustaprostitute!”。公孙梁上正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满面红光，听得外面男人跟男人之间起了口舌争斗，女人哭得凄凉，就停住筷子，问上来斟茶的伙计：“外面什么事”
那伙计放下茶壶，低声对公孙梁上说：“瑶池仙境头牌莫如见服侍了一个黄毛鬼，过了夜，阿见问他要酒钱，他不给，阿见扯住他硬是要钱。听说他踢了阿见几脚，还专门踢她下阴部位。现在莫铁大哥在外面看着，帮忙调和。”
公孙梁上一听，咬牙切齿：“黄毛鬼真是无法无天，欺人太甚！”转而又问：“阿见有什么大碍不”
伙计摇摇头，说：“不好说。我看酒钱是要不成的了。白白服侍一晚。”
我和公孙梁上离席，跑去船沿望去隔壁那条稍微小点的长船，就是“瑶池仙境”号，之间船头连爬带跪地卷着一个姑娘，她双手支撑在地上，低着头，差点向那个外国人跪着，又哭又拜，向他要酒钱。那外国人穿着一对尖头黑色皮鞋，刷得照出人面。这外国人是个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黄头发，黄胡子，身穿一套黄色呢子西装，双手插袋，双脚岔开，脸上一脸鄙视阿见的神情，朝着这堆听不懂他说什么的中国人，大声嚷嚷。
我当时头脑一热，从三仙阁船沿往那瑶池仙境一跳，公孙梁上见状，想叫住我却不够快，他也只好一脚也跳了过来。
我张嘴就说：“pleasegivehermoney.sheisaprostitute，shemakesitasabusiness，soshedeservesthemoney.youneedtopayher.”
不光那外国人了，包括了瑶池仙境上的人，还有连接在边上的那些已经开门做早茶生意的船上的人，从上下几条船窗户探出无数个人头来看热闹。一听到居然有会说洋文的人，简直就是见了天外飞仙，所以顿时纷纷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一心追看这场热闹。
那外国人笑了，对我说：“verygood!youspeakenglish.”接着收起笑容，冷脸一扬，对着那地下的姑娘斜眼一看，用想挑起事端那样的口气，说：“butiwon’tpay!idon’tneedtopayanyofyouinchina!”
我顿时变成了焦点中心，围在两人周边的有护勇苏罩，莫铁，公孙梁上，此外还有其他几个教头模样的护勇，有三仙阁正在吃早茶跑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看客，这些人都看着我，问我这个黄毛鬼到底说的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对他们说：“他说他不会给钱这个姑娘的，甚至，他在中国任何地方都不用给钱。”
其中几个护勇一听，眉头一皱，脸色大变，一个个撩高袖子，嘴里喊着“白吃”、“无理强抢”、“黄毛鬼无良”。“怕他做什么！扔他下江！”有人在群里喊了一声。
那黄毛鬼一点都不害怕，洋洋得意。
我笑着跟他说：“maybeyouwantaswim.couldbefun!”我转头对那些护勇说：“就扔他下江，反正也不伤他性命。”
其中有个叫做阿毛的，独自走上来，对那黄毛鬼说：“你他么的吃完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今天你要是不掏出点银子来，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就蹲下去要抬黄毛鬼的双腿，把他翻下去。其他的人一见阿毛已经动手，于是都围上来，这个要抬他左脚，那个要拉他右手。围观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拍起手掌来，鼓动着阿毛和其他一班护勇把黄毛鬼扔下水去：“怕他黄毛鬼做什么哪有白吃人家姑娘酒水的道理”
苏罩抓住黄毛鬼的手臂，对着众人说：“我师父黄飞鸿，教我们功夫，让我们学武，本意就是扶弱锄强！黄毛鬼在广州也到处白吃强抢，今日到了封溪地界，不教训他一顿，跟他有亲还是什么！”
众人纷纷随声附和：“教训黄毛鬼！”
几人见得到周围舆论支持，于是都抓紧了黄毛鬼的手脚。
黄毛鬼没想到这些人真动手，于是又叫起来：“stop!ihavegun!iwillkillallofyou!”
大家也不听他说什么了，苏罩、莫铁、阿毛，还有一个聂生，四个人，各自抓了他的双手双脚，抬到空中，几个人喊起号子：“一、二、三！”
号声刚落，水里响起噗通几声，见到那黄毛鬼一条高大长型的身躯，已经落到水里。他嘴里大叫：“iwillkillyou!iwillkillallchinese!”
黄毛鬼脚下踩水，露出脑袋在水面，一边大叫着，这时候有人从后厢那里端出一个便盆，惹得周边的人都一边捂着鼻子叫“臭”，一边哈哈大笑。那人捂着鼻子，嘴里叫：“黄金汁伺候！”接着扬起盆子，连黄金汁带黄金盆，一起朝着水里的黄毛鬼的脑袋直直泼去，那黄毛鬼见众人捂着鼻子，知道黄金汁肯定不是好东西，正要潜水，却潜不及，满头满脸吃了一嘴屎尿，那人手法也忒好，黄金盆正正倒扣在那黄毛鬼的脑袋上。
众人一见，又拍掌又欢呼，更有人吹起口哨，大笑黄毛鬼，声援护勇的勇敢行为。
黄毛鬼一手扯下盆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头潜下水里，游到其他的地方去。
公孙梁上摇摇头，说：“气是出了，但留下一条祸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