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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韵大喜,起身来行礼,龙君聿面上平静如常,余下二人皆一惊。龙君聿在此,让萧云惊了一回,眼下卿韵与他竟是相识,便又惊了一回。
不待他二人回过神来,龙君聿落座,卿韵自然是在一旁伺候着,心里头是要滴出蜜糖来了,腻得满心甜。
眼看一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却因卿韵无端出现,让他起了犹豫。只在萧云府上略坐了片刻,到底不曾告诉萧云,他那小妹如今是在宫中。
远远望着他去了,从方才到这会儿离去,皇帝与她连一句话也无。卿韵心上渐闷,也不甜了,独自站在大门外许久,想着,他可会再来,又不知何时会来,总不能赖在人家府上不走。
万一过些日子,他来了,她却不在,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她速速回了去,同萧云道:“你怎会认得他”
萧云不语,且将她仔细打量一番,他猜忌卿韵来路,卿韵也在暗中思索,此人究竟是何身份。不等萧云将她看透,卿韵将心思一转弯,彻底是明白了过来。
天底下真有如此巧,“萧公子,萧雪..”心里反复道了数回,皇上为何会来,又如何认识这萧公子,看来还是为了宫里头那位贵妃的原故。
她想着便笑了起来,皇上待萧雪当真是捧在了手心里头,她又算得什么,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纵是有缘,又被雨水困在了府中,见了面来,却是一句话也无。
他心里只装着一人,那人不会是她,卿韵起身来,萧云还有话要道,她匆忙就告辞了。
待回了住处,觉着很没意思,往后就算他再往那萧府中去,她又算得什么,倒是不如不见了。
数日后,元景整日里恍惚不定,小黑打量着估计是为了风隐,于是前来道:“你如此忧心于他,终究不是法子,上回在皇上跟前,眼见着你便是心不在焉。”
元景道:“此番是他活该不假,哪怕是皇上要了他的命,我们只得是一旁瞧着。”说着,叹息了数回,“前头我也恼他,不知分寸,自江都起,数回行事莽撞,皇上已是给他留够了情面,他竟是个不知好歹的,眼下又创出乱子来。”
小黑也道:“谁说不是,并非是我们不帮他,瞧他的笑话。你们在江都如何,我虽是不知,也能够猜出一二来,不提江都,就是在宫里这些日子以来,他何时消停过,恨不能处处添乱。”
元景苦笑半晌,往昔他只知风隐惹人恼,那天夜里在琼华宫过罢,他才是明白风隐心思。那混小子不过是替皇上担心,不过是猜忌萧雪是个有心人..他可曾为过自己,怕是不曾,否则怎会沦落今日。
他将此话同小黑说了开,“倘若是放在那天之前,我不会想着帮他,可如今,我也不知怎么了,竟也觉着是他可怜。他本没有害人的心思,皇上又将贵妃护得那样厉害,不曾讨得好处,反是害了自己。”
说罢,他二人静默良久,过会儿小黑打了个呵欠,摆手道:“方才你所言有理,不过..我劝你一句,此事上由不得你我,今日过后,不提也罢了。”
元景又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小黑正要告辞,外头寻来人,急道:“皇上是要离京,两位大人快些前去才是。”
这会儿离京,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二人不敢耽搁,速速前去。
两军与芜城已苦耗数日,胜负不定之时,夜珩数次下达密诏,命萧瑜速回江都。哪里是夜珩故意所为,将萧瑜放在芜城,好让龙君聿为难,反是劝其先回,另派他人接替。
偏偏萧瑜此刻又犯了固执,倘若取不下芜城,便是死在这地方,他也不能就此回去江都。夜珩虽气,又拿他没法子,这萧相一生便是如此,且是命众人将其好生照料,需得周全而返。
辰军帐中,程左正是愁眉不展,久与对方纠缠,毫无进展不提,这一仗实属憋屈。直至皇帝前来,尚未得出应敌良策。
当天夜里,程左私下去寻小黑、元景二人,他二人素来在皇上身边,此番皇上突然赶来芜城,是为何意,难不成是皇上恼了他,这才亲临。
程左道:“旁的不怕,只怕是皇上觉着我没用,将芜城交付与我,是看错了人。”
说话间,如此大汉又扭脸儿过去悄悄抹着泪,小黑起身来劝,“程将军何至于此,究竟皇上为何匆匆前来,我二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是战事又起,我猜想着,这芜城一日不能平息,皇上心里便是着急。”
“让皇上着急,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元景也来劝,“正是明白程将军一肚子的苦水,才是要劝将军看开些。皇上来此不是坏事,但凡能将曜军赶去,才是紧要。”
二人苦劝良久,方才好些,程左仍有一事悬在心上,便是误伤了萧瑜之事,他道:“那老头行事怪异,一把年岁了,还要拼着往战场上跑,是那南曜无人应战,还是那老头不要命了..”
提及萧瑜,二人都噤了声,眼下宫里头尚且是乱麻一团,还是少说些的好。程左独自言语了许久,不知圣上心意,就连这战事如何,让他如今也说不准了。
为何要赶来芜城,城楼之上掀起风沙漫天,是战火来带的沙尘,还是他心上纠缠而起的风尘,如此不散去,迷乱了双眼。虽是养好了眼睛,他却觉着是好不了了。
躲着她来了芜城,如此轻易地躲开了,如今站在城楼之上,心上如同压着重石。一手扶栏,指节上寸寸使力,恨不能将石栏捏碎,也将她碎了去。
近来夜深时,她反复着梦魇,惊醒后便难以入眠,总是这般挨到天明。醒后身上又是乏力难耐,时常是白日里困顿,夜间无端清醒,以至于昼夜颠倒,整日乏乏。
星竹、菁儿二人私下里担心,这般不好,皇上又不在宫里头,万一闹出个什么好歹来,谁敢担待。
“要不,我去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昨儿差人去了,无人愿意来。”星竹说着又恼道:“都是些势利鬼,眼看着娘娘失了势,巴不得离我们这里远远的!”
“唉,我是真怕..怕娘娘等不到皇上回来..”
菁儿所言戳到了痛处,二人皆是静默,星竹往屋里头瞧去,也只剩了叹息。放在当初来时,这琼华宫里是何种热闹,转瞬间皆没了。
没了热闹倒不要紧,眼瞅着萧雪一日坏过一日,无人敢劝,皇上这会儿竟也不管了。星竹幽幽落泪,哽咽道:“彼时哪能料想,皇上从前待娘娘是让天下女子都羡慕的..”
菁儿不接话,瞧不得星竹在哭,她心上烦闷,扭脸儿过去不去瞧。却见屋内灯火点点,她傻傻望着,这样冷清的暖日,叹息了一口气,心下苦笑道:荒唐。
伏在衾被上,一头乌发未绾,遮挡了大半面容,愈发将那张小脸儿显得凄楚。算算日子,萧雪忽的惊起,难道是..
从前不是没有过,是奇异的知觉,再次涌动了出来。双手微微抚上小腹,她于笑中落下了一滴泪。
往昔那些疼痛,还留在身边不曾走远了,她都记得,是那日在南曜行宫当中,是他来了,才拉扯回了她这条命。可那孩子,终究是无辜。
换做今时,可否会重复一回,她害怕,怕那些个过往,换了地方,却又将显现。轻轻护着小腹,她面上平静,一切来得这般不凑巧,她躲不得。
世上只有他能护得她们母子无恙,这会儿他不在宫中,尚且不知何时能回来,多一日便是一日不安稳,萧雪明白她等不得了。需得速速将此事告知他才好,可是无人能替她传递消息,倘若寄予密信,总归不稳妥。
眼下留在宫中,过不了多久,那帮有心人便能察觉出异样来,她深知,是瞒不住的。有多少双眼睛,日夜盯紧了她,特意望着这座宫殿,恨不能将她每日吃了几粒米,一一数了清楚。
定是要走,且越快越好,她要去芜城,要去告诉他,她有了孩子。
拟定好了计策,隔日打点宫人,又瞒着星竹等人,欲要私自逃出宫去。想要在禁军眼皮子底下溜出宫去,岂是易事。好在她思虑周全,一早又换过装扮,混在一众宫人当中并不显眼。
怎料那兰妃是个老滑头,昨个便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一旁瞧着好戏。
“这会儿皇上不在,人家贵妃是坐不住了,盘算着要往外头去,处处不让人省心。好在是本宫逮住了她,倘若不留神,还真是让她糊弄去了。”
兰晴找来星竹,一问再问,星竹只说是不知情。那兰晴今儿心情好,便也不与她计较,笑了一回,又吩咐下:“回去后,好生替本宫看着你那主子,琼华宫里不算小了,足够她待上一辈子。”
“是。”
主子失了势,她一个奴才全然身不由己,兰妃让她前来,便是要来。与她交代些不入耳的话,只得是听。在兰妃处说了一会儿话,待星竹回去后,菁儿头一个瞧不起她。
讽道:“有了新主子,果然是不一样了,这手里拿的什么物件,快让我瞧瞧,可是新主子赏赐的宝贝。”
“胡说些什么!”
“难道是我冤枉了你兰妃好心,特地遣人来接你前去,谁知又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素来聪明,瞧着娘娘大势已去,寻个有本事的新主子也是应当。”
说罢,星竹就要过来撕她的嘴。
二人扭打成一团,一旁众人苦劝无用,在院中折腾了一通。过罢,她二人恨恨地各自去了,萧雪听得外头动静,她不曾出来劝,只是菁儿擦黑时候跑来她跟前哭了一场。
哭着又问:“娘娘为何要走,是不要我们了吗”
萧雪无法回答,见她伤心至此,回身去也落了泪。良久她道:“星竹她..并非做错了,你也应当同她一样,去寻个新主子。宫里的主子们这样多,皇上喜欢哪个,你们只管去罢。”
“我这一辈子,就留在娘娘身边,哪里也不去。”
“傻丫头,要是我先去了,你们还留下又有何意。”
菁儿闻声,伤心透了,娘娘不会去的,琼华宫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定是这般,娘娘要等着才是。
屋里子,缠绕着女子的哭声,呜呜咽咽不断。萧雪心思纷乱,她在等着他回来。
自那日一见,卿韵说是放了下,实则不能够,更是日夜煎熬。她没法子入宫去,想要见他一面,难于登天。上回又与风隐闹黑了脸,更是无人能帮她。
闷在房中两日,那天夜里,卿韵连夜往芜城去,一路上皆顺遂。比着预估的日子,还要快了两日,她自然高兴。难题在于,如何入得皇帝行营。
这下子竟将她难倒了,来时不曾想,到了跟前,还有一道阻隔。只得在外苦等了数日,犹记得上回是风隐领着她前来,自然无人敢问。然眼下,行营密不透针,便没了她的可乘之机。
一筹莫展之际,倒是有一人出现,她心想果真是缘分不浅,就要见着了。
原先卿韵在龙君聿身边伺候,此人便认得了她,赶巧此宫人外去有差使,见得卿韵还以为是皇帝召她前来。
很是客气:“姑娘这会儿过来,还是小心些的好。”
卿韵顺势,借他人之力,稳稳当当进了皇帝大营。待龙君聿见得她时,浑身已是狼狈,脸上也花了,又蹭了些土,蓬头垢面不见佳人模样。
“你怎来了”
“我想你了,这就来了..”说着一笑,只是太过狼狈,那笑脸儿不好看罢了。
一路过来定是吃了不少苦,这会儿还笑呢,龙君聿叹息一声,亲自去拧了帕子来,替她擦去面上尘土。卿韵望着他就在眼前,心上揪得疼,蹭在他肩头,便是委屈极了。
“你撵我出宫去,又不肯去见我,在萧公子府上的时候,我见竟是你来了,是要高兴坏了,可是..你不搭理。我明白你心里只有她,我也曾想将你忘了,谁让你不喜欢我呢..”
泪滴落在肩头,让龙君聿心上骤然滚烫。
卿韵去牵他的手,待二人十指紧握,她才道:“我舍不得你,就算是你心中无我,厚脸皮些就是了,偏要赖上了你。”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给了她天底下最深的情意,她不稀罕。萧雪为了她二哥,为了她爹,为了萧家,甘愿与他决裂。而眼前的女子,满心装着的只有他一人。
就此松动了心防,此番倒不是因着一张相似的脸,这女子与萧雪有着天差地别,二人除去一张脸外,毫无相似之处。就是这般陌生的女子,一而再的闯进了他的心底。
瞧着她不管不顾的胡闹,竟是笑道:“你赖上了朕,是了,朕还欠着你一桩情。前些时候,也是在这里,要不是你相伴左右,朕这双眼睛便不能够好了。”
“亏得皇上还记得。”
“记得,朕都记得。”
不知怎的,从这时候起,他也能够看进旁人娇俏的模样,也能够怜惜起眼前的女子。
或许是萧雪带给他的伤痛,太过入骨,将一颗心伤得七零八落,留下了空隙,恰好给了旁人钻入的机会。可他却不知,让他双眼好起来的人,从头到尾,不是旁人,是那个还在傻傻等待他的人。
战事本就瞬息万变,此时萧府大喜,紫兰产下一子,萧瑜得了家信,自然欣喜万分,紧接着皇帝密信也来,召他回去江都。夜珩在信中将此战形势细细与他讲来,能得皇帝如此苦心相劝,纵然萧瑜留有不甘,这次总算不与皇帝叫板,于次日启程,往江都而去。
同一时候,明正宫中夜珩得消息,那龙君聿竟在营中有佳人相伴。如此甚好,芜城不过是个幌子,他头一个要夺回的便是那平城,既然你有佳人在旁,那留在京城的人,又算得什么。
笑过之后,便是恨极,她还好吗照着她的性子,恐怕又该伤心了罢。他在平城丢了她,定要在此地将她接回来,“不远了..”
低声细语,讲给谁人听呢,可惜她这会儿听不得。无碍,往后再讲一回,让她仔细听了清楚,一旦想起她来,他也傻傻的,往昔太过短暂,他需得接她回来,长长地过一辈子去。
一夜间对方撤军而返,程左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辰军上下皆不明。龙君聿早也无心再芜城久留,即刻便也下令回京。程左等人弄不懂圣心,此战这般窝囊,实属头一回,忿忿随之回京。
上回离开芜城,是她与风隐被人撵去,这回便不一样了。皇上虽是还不曾给她名分,如此明晃晃的伴随圣上左右,一众人都能看得出了,此女子定是要宠冠后宫。卿韵一时得意,战事又与她何干,得皇上喜欢才是要紧。
在皇帝身边,便是使足了小性子,龙君聿也都随她。直至回了宫,萧雪这才听人说起,原来他又将卿韵带了回来。不过一笑罢了,他愿意待谁好,她早就没了知觉。
又等了两日,不见他来,她打发人去请,龙君聿闻声,连一声也无,来人被带了下去。琼华宫他终究不愿前去,卿韵笑他狠心,“要是人家来了跟前,皇上也不愿见她”
“她不会来。”
“如果来了呢,我可是还要躲着她不见”
龙君聿揽她入怀,笑道:“数你小心眼儿,有朕在,你还要躲到何处去。”
“人家瞧见我在这里,不免是要伤心,她一伤心,皇上该是心疼了。”
卿韵一字一句,将萧雪往火坑里推去,她哪里知道萧雪如今的心思,更不了然皇帝将她留在身边的用意。龙君聿伸手轻拍她的面颊,哄道:“回来路上赶得急,朕见你乏累了,才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