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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建军经常觉得自己的境遇是一场梦。 还在很小的时候，谭建军就知道“外国”是一个很富裕很繁荣的地方，相应的，外国人也代表着高端大气上档次，与延秀大街上的土包子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 15岁那年，他跟着在延秀县政府机关里工作的父亲去北京玩，偶然地在大街上看到过一个外国人，这成为他记忆中的高光时刻。 他曾经无数次地懊悔与幻想，想象着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怯生生地站在人群外，而是要凑上前去与对方搭讪，至少也要说句“哈罗”，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种体验啊。 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刚从车间下班的他得知有个外国人刚刚从厂里离开，他于是带着几个小伙伴远远地追了上去，向那名外国人打了一个招呼。 “hello，are_you_usa” 这就是他当时打招呼的原话。在这之后，他每次想起这句话，都有一种尴尬欲死的感觉，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露怯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夹生的英语，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位名叫鲍勃-哈奇的美国人对他产生了兴趣，在经过一番考校之后，决定聘请他担任自己的助理。 在那次邂逅的两个月后，谭建军坐上飞机，跨越大洋，抵达了他曾经魂萦梦绕的美国，在那里，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外国人”，多到让他觉得眩晕，多到让他这辈子也不再觉得见一个外国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在美国接受了三个月的语言培训，终于不会再用“are_you_usa”去和别人打招呼了，而是能够用足够顺畅的英语向他的美国老板进行半小时以上的陈述。 他还学习了一些最基础的营销知识，这是作为一名哈奇集团的观察员所必须掌握的知识。鲍勃交给他的任务并不复杂，那就是全面参与沧化维生素厂的日常生产经营活动，记录下有用的信息，每星期向远在美国的鲍勃做一次汇报。为了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他需要学习这些最基本的常识。 聘请谭建军担任观察员这事，鲍勃是事先征得了高凡同意的。哈奇集团在维生素厂拥有10%的股权，同时还是拥有接近100%的债权，高凡没有理由拒绝鲍勃监督企业的日常活动。 在美国期间，谭建军还如饥似渴地学习了各种西式礼仪，从穿衣到吃饭，原汁原味，如假没地方可换。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在美国的培训时间并不长，日程也安排得很满，他甚至没有一个机会到周围去走走，比如看看着名的纽约双子塔。 带着满满的一身洋味，谭建军回到了中国，并被任命为刚成立的维生素厂的厂长助理。 原延秀化肥厂厂长，现任维生素厂厂长殷宝文在向他宣布这个任命的时候，脸上颇有一些不悦的神色。 殷宝文对于自己麾下的这位业余华侨一向都没什么好感，只是碍于谭建军的父亲在县里颇有一些权力，这才不便给他穿什么小鞋。 谁曾想，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不知怎么竟然得到了外宾的青睐，成为外宾的代理人，这让文化程度不高的殷宝文也想起了沐猴而冠这样的成语。 殷宝文不是高凡这样的穿越者，作为这个年代的一名企业领导，他对于“外宾”二字还是有一些敬畏的。现在谭建军成为了外宾的代理人，殷宝文也就不便对他太过苛刻了。 有句话是乍说的，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 作为厂长助理，谭建军是有权参加厂务办公会的。按照鲍勃与高凡商量的原则，厂务会上的有关决策也要及时反馈给鲍勃，所以谭建军肯定是有资格参加厂务会的。 初次参加厂务会的谭建军，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是在美国接受过培训的，懂得很多美国的企业管理知识，见识肯定要比殷宝文这样的土鳖厂长强得多。 于是，在大家讨论生产经营管理的时候，他便忍不住要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了，三句话里倒有两句要带上“人家美国”这样的修饰语，把一干厂领导和中层干部都给整懵了。 “这厮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他说的话和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挨得上吗” “这厮不会是代表美国人来砸场子的吧” 这是会场上众人窃窃私语的话，却没有人敢于出来制止他，或者是跟他理论一番。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是外宾的代理人，但至少知道他曾经去美国接受过培训，这使得他天然地带上了几分光环。 殷宝文也有些吃不准，不知道谭建军的话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鲍勃，于是也只能打打圆场，草草地结束了会议。 厂务会结束，殷宝文第一时间就给高凡通了电话，向他说起此事，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未来应当如何处理与谭建军的关系。 高凡当时正好就在沧塘，闻讯便找了个车赶到延秀去了。到了维生素厂，他先去了殷宝文的办公室，同时让人到隔壁的厂长助理办公室把谭建军喊过来。 谭建军进来后，高凡先是很温和地问了他在美国培训的情况，以及鲍勃身体好坏之类的无聊问题，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谭啊，任命你为维生素厂的厂长助理这件事，是我和鲍勃商量决定的。关于你的工作职责，我要向你交代一下。你的工作，就是当好鲍勃的耳目，对维生素厂的生产经营活动享有规定范围内的知情权。除此之外的事情，你就没必要操心了。” “什么意思”谭建军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高凡道：“很简单，耳目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听，也可以看，但不需要你说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厂里如何进行经营决策，与你无关。” 谭建军这才明白高凡的意思，他结结巴巴地争辩道：“可是，我回国之前，鲍勃先生交代我……” 高凡把眼一瞪：“鲍勃能交代你什么就算是鲍勃自己来了，对于维生素厂的经营，他也只有知情权。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立马把他轰出会议室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