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伤痕累累的西大街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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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飞机上,我同黛儿说起我的梦。“我总觉得你祖父母讲故事时都有所隐瞒,我真想知道整个的故事。”
黛儿说:“我也想,只不知道问谁才会了解底细。”
“问到了,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当然。”
过了一会儿,黛儿叹息:“我渴望这样的爱情。”
“哪样的是你祖父对陈大小姐刻骨铭心的爱,还是你小奶奶对祖父那种无怨无悔的爱”
“都渴望。因为他们都是那样强烈、震撼、缠绵,与痛苦。”
“痛苦你是说你希望痛苦”
“是的。”黛儿望着我,认真地说,“小时候,我养过一条小狗,白色的,毛长长的那种京叭儿,叫声和小猫儿差不多。它很小,我抱回家的时候它才刚刚出月,路都走不稳。我一只手就可以整个地托起它,我给它喂牛奶,面汤,把骨头嚼碎了拌在米饭里喂它,天天给它洗澡,连睡觉也抱着它。有一次它生了病,病得很重,连宠物医院的大夫都不愿再为它浪费针药。我整夜抱着它,一次次流泪。那一刻我怕极了,我那么害怕它死去,会离开我。我已经在它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不能再忍受失去它。它就好像我自己的一部分,它死了,我就不再完整了。艳儿,你明白那种感情吗”
“我明白。但我不明白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说,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爱是痛苦的。如果你没有付出过,伤心过,你就不会懂得爱的可贵。小王子说,当你给一朵玫瑰花浇过水,它就不一样了。爱也是这样的,你得为它做点什么,它才是属于你的。我渴望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不仅能让我快乐,而且能让我痛苦。他得让我为他流泪,伤心,痛不欲生。那样,我才会爱上他,把整个儿的心交给他。”
我望着黛儿,她的眼里充满着对爱的渴望,是一只鲸游在金鱼缸里的那种不足与渴望。
她不是没有爱,只是不满于她所得到的爱。
她想要得更多。
她想要整个大海。
虽然那里也许充满风浪,但那毕竟是大海。
黛儿就用这样渴望的眼神望着我说:“艳儿,你说我会遇上这样的爱情吗”
老实说我并不赞成她奇特的爱情痛苦论,但我不愿扫她的兴,她眼中那异样的光彩令我忍不住点头附和:“会,一定会。只要立心去寻找,就总会找到那棵值得你浇灌的玫瑰花。”
“那为什么到现在我都遇不到”
“总会遇到,也许就在明天,一回身撞上一双眼睛,撞得人心口微微发痛。”我将双手捧在胸前,做死去活来状,“呵,是他,就是他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引得其他乘客不住回头看。
同行的团友羡慕地说:“年轻就是这点好,做什么都高兴。”
黛儿扮个鬼脸:“可是我还要应付功课和失恋。我最羡慕的是婴儿,只懂吃同睡,才真正无忧无虑。”
我接口:“可是婴儿苦于不能诉说自己的意志,未必没有痛苦。或许婴儿会羡慕那未出世的浮游离子。”
“离子呢,如果有知,又该羡慕谁”
团友被我们说得一愣,我们不由又相视大笑起来。
回到北京,只见阿伦捧着大束康乃馨守在宿舍门口站岗。
黛儿当他透明,打他面前扬长而过,眼角也不斜一下。
我不忍心,硬着头皮上前“嘿”了一声。
阿伦犹自痴痴地看着黛儿背影,“她不原谅我。”
“别理她,她正在更年期。”
阿伦嘴角露出苦笑:“唐艳,为什么黛儿没有你温和的性情。”
“那是因为我没有黛儿美丽的容颜。
阿伦凝视我:“唐艳,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美丽”
我牵一牵嘴角。有什么自己知不知道,当我和黛儿并排走,只要看路人的目光落在谁身上就知道了。
“要不要我替你传话给黛儿”
阿伦低下头:“我今天不是来挽回的。我只是想解释,这是个误会。我最近精神紧张,一直失眠,要靠安眠药帮助睡眠,糊里湖涂多吃了几颗……”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但已经打心里笑出来:“原来是这样,说出来就好了,免得大家尴尬。”
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当事人否定便都是假的。至紧要是大家面子上好过。
那件事之后,黛儿收敛了许多,连穿着打扮也不比以往暴露,变得淑女起来。然而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别有一种风情。
一天上古文欣赏,黛儿穿了件半袖翠绿色衬衫,同质地窄腿七分裤,袖口与裤管均密密地绣了一圈儿花边,平时飞散的长发今天梳成两只麻花辫子搭在胸前,辫梢还系着绿绸带的蝴蝶结儿,清灵秀丽得就像刚从民国挂历上走出来的一样,连古文学老教授都被惹得频频从讲义上抬起眼来。
我忍不住叹息:“黛儿,如果我是男人,我真的也会被美色所迷。”
怎敢再骂那些迷恋黛儿的男人爱得肤浅美色当前,谁又是深沉的智者
黛儿说:“爷爷说我长得很像大奶奶,如果他看到我这样打扮,一定会说更像了吧”
我问:“你后来有没有再打听过陈大小姐的事”
“问了,没有人知道。你知道我爸妈那一代,和上代人很隔阂的,还不如我同他们有得聊。再说他们又早早去了香港,他们的故事,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我叹息。不知怎地,自从在小楼上接触到那个半世纪前的老故事,我就再也放不下。
我开始常常做同一个梦,梦中,有白衣的女子怀抱婴儿对我欲诉还休,似乎要托付我什么。但是,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更听不到她说什么。
每次自梦中醒来,总是觉得很累,仿佛夜里长跑了八千米似的。
我向黛儿诉苦:“如果你不能把那谜底揭出来,只怕我这一辈子都得活在你祖宗的噩梦里了。”
黛儿不信:“如果真是我祖宗托梦,也该托给我才是。干嘛找你说话”
黛儿忽然疯狂地迷上电脑,拒绝了所有追求者上门,一下课便揣着上机卡躲到电机室里做网虫。
她变得沉默,更变得忧郁,一双大眼睛越发漆黑如星。
开始我以为这一切的变化是为了阿伦,但是不久便发现自己错了。
傍晚,窗外,阴雨如晦,黛儿在宿舍里大声朗读安徒生童话《雪人儿》:
“雪人儿看到了火炉,那明媚的火焰啊,正是爱情的象征,没有一双眼睛比它更加明亮,没有一个笑容比它更加温暖,它照亮了雪人儿的心,于是那颗心变得柔软而痛触,它感觉到身上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它不了解,但是所有别的人,只要不是雪做的,都会了解的。”
黛儿抬起头问我:“艳儿,你了解吗”
“了解。小心防火,危险勿近。”
黛儿没有笑,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艳儿,如果我想去西安工作,你会不会帮我搭线”
“去西安为什么”我惊讶地停下笔,毕业考在即,我连年优秀,可不愿在最后关头痛失晚节。但是黛儿的提议太过奇突,我知道她父母是早已计划好要她一毕业即出国的,怎么竟会忽然想到去西安,我不禁洗耳恭听好友的新计划。
“因为子期不愿意来南方。”黛儿低下头说,“他说他父母都在陕西,不方便远离。”
“子期子期是谁”
“子期就是子期呀。”黛儿责备我,“还是你帮我牵的线,怎么倒忘了。”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香港咖啡座的那次邂逅,恍然大悟,“是他呀,你们后来联系上了”
“我和他一直都有通信。”
我这才知道黛儿天天去机房是为了同高子期网上聊天。
“原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儿。”
黛儿低下头:“在遇到他之前,我也不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说得这样温柔缠绵,我亦不由认真起来。“那么,现在进行到哪一阶段了可有谈婚论嫁”
“没有。”黛儿的眼中竟难得地有了几分忧郁,她略带彷徨地说,“我已经决定去西安找他,我想天天见到他,你帮我好不好”
“可是,你爸爸妈妈会同意吗你原来不是打算一毕业就出国的吗”
“原来我不认识子期。”
“这么说,你的前途将为子期而改写”
“我的一生都将为他改变。”黛儿很坚定地说,“男人和女人的恋爱是一场战争,谁先爱上谁,谁就输了。我输了,我愿意!”
“我愿意”,这像是新婚夫妇在教父前永结同心的誓言呢。我诧异,黛儿这回竟是来真的。她眼中的光焰炽热而坚决,有一种燃烧的姿态,令我隐隐不安。但是想到毕了业仍可以与好友朝夕相见,倒也十分高兴。
而且正如黛儿所说,她和子期的事由我一手促成,两人如果失之交臂,未免辜负我一片苦心,于是义不容辞,满口答应下来。
回到西安,我立即着手四处张罗着给自己和黛儿找工作。
父亲说:“其实何必到处应聘呢,唐禹那儿正缺人手,你们两个一起过去帮忙不是正好”
我却不愿意继续仰唐家人鼻息,只答应介绍黛儿给哥哥做秘书。
哥哥起初不愿意,怕刚毕业的大学生没经验,可是见到黛儿照片,立刻便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理由很简单,“凭黛儿这张脸,根本不需要任何经验,只要她肯在陪我见客户时多笑两下已经比什么都强。”
事情就这样说定下来,约好黛儿过完“十一”国庆节即来西安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