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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欲哭无泪
“发生了什么事?”队长和屠夫他们也冲了回来,看见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吓了一跳。
“蛇!”快慢机扬了扬手中的那段蛇身,指了指我手里的蛇头,说道。
“食尸鬼,你没事吧?”队长凑过来,检查我全身上下。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肩部被队长触摸到后一阵剧痛。
“我脱臼了。”我扭头看了一眼耷拉下去的右肩膀。
“忍住!”队长扶住我的胳膊,伸手在我肩窝里摸索了一下,确定位置后拉伸一下肌肉,把肌腱理顺后向上一推。咔吧一声脆响,骨头碰撞的剧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很幸运,这条缅甸蟒还没有长到七米,到那时候你再挣扎也没有用了!”狼人对动物最在行,拿起蛇头看了两眼,说道。
“是我妈保佑我!”我把手镯凑到嘴前深深亲吻了一下。如果不是这个手镯,我今天就死定了。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队长和狼人开始顺着骨头检查我全身上下,看是否有骨折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们确定我没有事后才问道。
“应该没有问题。”我尝试着站起来,浑身的酸痛就像上次被汽车撞飞一样。缺氧引起的呕吐感还没有完全下去,猛地站起身还有点儿头晕,扶着快慢机站了一会儿,我才慢慢地适应过来。
“你休息一下,过一会儿我们再行动!”队长下令原地休息。我坐在草地上看着面前的蛇尸,气就不打一处来,妈的!差点儿成了这浑蛋的腹中餐。想到这里,我拔出刀子狠狠地将地上的蛇头剁成了肉酱。
现在是越想越怕。如果说被人杀,那倒没有什么,我不怕。可是被吃掉的感觉从来没有过,从来都是我吃别的东西,没想过有一天会反过来被别的东西吃。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弱者,连生存的权力都掌握在别的东西手中,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喉管一样令人恐怖。
拿出净水把脸上的胃液洗净后,我用手指摸了一下眉头被蛇牙剐出来的两道伤口,轻微的酸痛和触手的湿软告诉我伤势的严重性。边上的狼人扔掉手中的蛇皮,拿出止血粉给我洒上,又给我贴上弹性胶布拉合伤口,这东西不会像用针线缝合那样留下难看的伤疤。
“感觉怎么样?”过了一会儿,队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睛,想找寻我眼神中的斗志。他没有失望……“就像刚洗完土耳其浴再来上个马杀鸡(推拿按摩)一样爽!”我轻轻地吸气,调整伸展胸腔受创的骨间膈膜。随着吸气,肋间传来一阵阵的胀痛,有点儿像深度潜水后刚冒出水面时肺内压力过高的感觉。
“那好,我们行动,你和快慢机在远处掩护就行了。”队长把刚才制订的行动计划又重申了一遍。
“没问题!”我被分配为第二狙击手,是一个比较轻闲的位置。我没有因不被重视而要求什么重要角色,因为我明白现在的状况干这个比较保险。一个士兵应该知道自己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战斗状态,这叫自知之明。
队长刚分配完任务,大家还没来得及进入战斗位置,突然,山背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我们都大吃一惊,弄不清是什么队伍打枪。刺客听到枪声,不用队长吩咐便钻进树林中观测敌情去了,而我们看到山下湖边小屋中的匪徒顿时乱成一团。数只小舟带着人质划破平静的湖面,飞速地向东边逃去了。而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如惊弓之鸟一样逃脱。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一群人都骂了起来。快慢机架起瞄准具对准小舟上坐着的三人看了一眼,放下枪,说道:“目标确定,是中国人质。”
“妈的!”队长把手中咬了一半的烟草重重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这他妈的是哪帮王八蛋打枪?要让我逮住他,一定把手指给他打断!”
“是美国和菲律宾政府联军。队长,四个班和前哨卡的约70名绑匪打起来了。”刺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长背后,声音不大地说道。
“那群废物今天怎么这么能干?比我们还早一步找到这里。”队长十分诧异。
“给我要联军!”队长对背后的扳机下命令。扳机很快便调出了政府军的频率。
“你们这群笨蛋,你妈把你们生出来是吃屎的?”队长看着湖面上原本到嘴的肥肉渐行渐远,怒火中烧地骂起来,“你们该死的枪声把我们到手的目标吓跑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看到队长越来越白的脸色,我们知道对方的话也不怎么好听。最后队长把手中的无线电话机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过好在是军用器材,抗摔打性还是不错的,拿起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王八蛋!一个破准将牛什么牛,老子不高兴,马上让你成死准将!”队长骂骂咧咧地用手指了一下绑匪消失的方向。不用多言,大家排成搜索队形急行军向绑匪追去。
走出一公里后,被蟒蛇攻击的后遗症慢慢出现了。受损的骨关节处开始作痛,尤其是肋骨和肺间的疼痛让我想起了第一次10公里跑后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不敢用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脚倒是没什么痛痒,还能走上两步。
“食尸鬼,你看起来糟糕极了,要不然你回去吧。我把鹰眼叫来。”队长看着我走路不敢弯腰的样子都觉得难受。
“没事,我进这山里可不是来享福的。”
“Yeah!”其他人都笑了,伸出手互击一下手掌。然后恶魔又伸手在我的屁股上挠了一下,不过我实在提不起回身揍他的兴致。
我们八个人绕路想截在武装分子前面,所以必须比他们的速度快一倍还不止。队长尽量迁就我的伤势放慢速度,即使如此,我仍感到不适,越来越痛的肋骨让我怀疑是不是骨折了。不过把手伸进衣内摸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骨折的感觉。
希望不是刚才骨头受压错位而刺伤内脏,我在心中祈祷。
虽然疼痛难忍,可我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个挑战自己的机会,现在我越来越喜欢折磨自己,总爱给自己找点儿罪受,当时也许很难受,但每一次挑战后都会有种突破极限的感觉。其他人也喜欢这样做,这也是大家能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烈日炎炎的热带丛林中赶路,滋味简直美妙无比。此时,树荫下是最危险的地方,大量的毒蛇和怪虫子就盘踞在那里乘凉,一道细小的地缝中都可能有美丽的森林之王——眼镜蛇。如果你不小心从它头上跨过去,你马上就会后悔自己走路不带眼睛,这东西每一口注入的毒液足以杀死一头大象或大约20个人。其毒液是神经性的,会使受害者全身麻痹并导致神经系统瘫痪,特别是呼吸器官。
除了毒蛇,其他东西的威胁倒是没有那么厉害,因为我们有厚得能捂出脚气的军靴。看着脚下拼命挥动尾巴对我的脚背进行攻击的蝎子,我轻轻地抬起脚让开,让胜利者挥动屁股后面的武器神气地从脚下穿过。说实在的,挺佩服它的勇气的。
等我们跑出40公里后,身上的疼痛慢慢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舒服的感觉。这种奇怪的反差一般出现在身体突破运动极限时,如跑上50公里,中间就不断地重复这种从痛苦到解脱、再痛苦再解脱的过程。这说明我的身体机能有了新的突破,让我有种胜利者的自豪感。
等到中午我们以为已经赶到绑匪前面的时候,却发现出现在伏击圈的竟然是一队政府军大兵。一群人扛着M16,叫唤的声音连丛林中的小鸟都惊飞了。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队长看着下面的一群白痴,“这群人跟进得好快啊!他们的嗅觉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灵敏了?”
“是啊,看来有美国的情报支持,确实比以前强了很多!”我们都给菲律宾军人上过课,对他们的设备都有比较深的了解,可是现在看来,美国人又教会了他们不少好东西。
不过,看到这些军人没有任何察觉地从我们枪口下穿过,我知道菲律宾的政府军比一流军队还差很远,武装到牙齿的老鼠也打不过猫!
“我们怎么办,头儿?”看着远去的军队,我们知道附近10公里内都不会再有叛军的踪迹了,想要重新找到匪徒谈何容易。
“不能放弃!我们还有地图,也许可以看看他们去哪儿了。”队长掏出日本老兵做的地图,对着面前的路校正位置后,在地图上开始搜索匪徒可能的集结地。
“这里!”队长很肯定地说道,“科伦比奥镇的布那湾。从那里可以绕过政府军的搜索,并趁机离开这里。”
“那可是段很长的路。”屠夫看了一眼地图上挺长的距离,说道。
“是的。”队长笑了笑,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就要起程。”说完,他收起地图揣进怀里,对着大家笑了笑。这笑在脸上的迷彩遮掩下显得很滑稽,尤其是在那整理得很整齐的小胡子上还停了几只小飞虫的情况下。
“你是老大!”所有人都从原伏击位置聚拢过来,重新排定队形,向地图上标定的位置前进。
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的我们,在如此炎热的环境中行军确实有些疲惫。我低下头咬住吸管,从背心的水胆中喝了几口水,边嚼能源棒边快速地赶路,直到晚上十二点才休息了两个小时,然后又是一路紧赶。敌人有船坐,而我们没有,这让我不禁感叹交通工具的快捷。
不过我们可不敢叫鹰眼过来送我们,因为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绑匪的同情者,如果看到我们的飞机经过,一定会向绑匪通风报信的,那就会打草惊蛇。
经过一天的狂奔,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前,我们终于赶到了布那湾。从山坡上向下看,前面有个不知名的村庄,整个村庄一片漆黑。虽然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但仍没有人醒来。刺客摸进村内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们,并没有发现绑匪的踪迹。队长马上命令在路边的橡胶林和对面的山林中设伏。
队长和扳机在边上忙着联系政府军互通军情,我和恶魔则蹲在草丛中对周围进行观察记录,做战前准备。这条路呈L形,快慢机、屠夫、狼人、刺客在对面拐弯处的丛林中卡住路口,我们四个人在拐角对面深处等待敌人。
耳边的大群蚊虫飞来飞去,如果不是身上的迷彩有驱蚊作用,我很怀疑人被这么多的蚊子吸上一口,还能剩下什么,干尸?一张皮?不知是蚊虫的嗡嗡声有催眠作用,还是跑了两天有点儿瞌睡,我觉得额头有点儿轻,眼皮有点儿沉。
掏出提神剂抹上强打精神,看着远处人迹全无的路口,这种没有确定的等待是最难熬的。
身后一阵枝叶响声,队长扒开树丛凑到了我和屠夫跟前,从我们两个的角度向路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极了!政府军报出的位置表明匪徒只有这一条路走,放心吧,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
“放心吧,这个我在行。”我发觉队长的眼神一直在我脸上逡巡,不得已,只好张口向队长保证道。
“我相信你!”队长笑了笑,又钻回自己的草丛。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擦拭机枪的屠夫,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这小子正在嘲笑我。
“笑个屁啊!”我有点儿恼怒,我觉得,让人为我担心,对我来说是一种无能的表现。
“你可真是有魅力,连温驯的缅甸蟒都想和你亲近亲近。”屠夫没有回头,仍擦他的机枪。
“当然,我是龙的传人,中国有句话叫‘龙蛇不照面’。意思是说,属龙的人不能和蛇对面,还要放它活路。我想,它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糊弄他一番。
“那你们中国的蛇一定过得很惨!”看起来屠夫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典故。
“所以,它们都待在家里不出来。”我一边往身边撒驱蚊虫的药粉一边和屠夫开玩笑,希望借此来活跃一下气氛。
“想家了?”屠夫布置好阵地架好枪,将身后的M202火箭炮还有炮弹放在一边,看着仍在布置阵地的我,笑了。
“从未停过!”我晃了晃手上的手镯,“你呢?没有想过家吗?”
狼群其他人的身世我都清楚,只有屠夫一直神秘得很。从别人那里打听不如直接问他。
“你知道吗?一般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的人,都会被我暴扁一顿。”屠夫的瞳孔一阵收缩,目光像刀锋一样扎向我。
“看来我问的正是时候,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敢打我。”收拾好阵地,我坐到屠夫跟前,拉了拉身上的伪装网,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屠夫是我在狼群最亲的人了,是他把我拖进了雇佣兵圈,改变了我的一生,也可以说是毁了我的一生,但每次不管我多生气,只要听到他那招牌式的阴笑声,总是无法真正地怨恨他。他教会了我现在掌握的所有东西,就连在战场上如何解手,都是他给我讲解的。可以说,他和我是亦师亦友。估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他对我特别宽容,比如说现在,他就没有因为我的提问而打烂我的鼻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回去后再找你算账?”屠夫拿出提神口香糖,放进口中嚼了起来,又倒出两粒给我。
“那就应该让我这顿打挨得有点儿价值。”我接过口香糖抛进嘴里,一股呛人的味道刺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屠夫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在一个贫穷的小镇上,有个和蔼的煤矿工会会长。这个男人有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很幸福。但有一天……”屠夫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眼珠开始充血,脸上的刀疤不断地跳动,“……有一天,矿上因为主管的过失引发了一起重大的塌方事故,死伤无数。作为工会会长,男人有责任为死亡的工友讨回公道。为了这份责任,他不顾主管的威胁,无数次地向上举报,终于把主管绳之以法。就在他看着那名主管锒铛入狱,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一名凶徒来到了他家,打跛了他的腿,并当着他的面强奸了他美丽的妻子和女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前面的小路上突然转过来一队人,屠夫马上打住了话头。我们两个伸着头向下看去。那队人慢慢地走近了,全都背着枪,可是人群中并没有被捆绑的人质。从衣着和谈话中可以判断出这些人是前面村子里的村民。
我们没有出声,看着这些人慢慢地从枪口下走了过去,慢慢地消失在远处的村庄里,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地上。
屠夫坐回地上后又开始讲:“……那个男人事后得知,这个凶徒是一名雇佣兵,受那名主管的指使来报复他,没有杀他,是因为那名主管要让他痛苦一辈子。他确实痛苦,因为等他能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个月后的事了。就在他再次以为噩梦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妻子忙着照顾他,没有发现12岁的女儿竟然怀孕了。等他们把女儿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因为女儿做引产会有生命危险。就这样,一个本不应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诞生了。
“可想而知,这个孩子的生命不会像顿河的流水一样平静,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任何关爱,得到的只是咒骂和毒打。他的祖父恨他,祖母恨他,母亲更恨他,因为他从小就和那个摧残她们的男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母亲和祖母不止一次把他丢到荒郊野外,希望野狼能把他叼走。可是小男孩利用一枚磨尖的钢钉,一次又一次地从狼口里爬了回来。这时候,家里的人开始害怕他,仿佛他就是那个恶魔。他们用火烧他,引他去触电,在食物中下毒。可是这个孩子得到了撒旦的宠爱,他经历各种磨难后活了过来。
“直到13岁的一天,喝醉酒的祖父拿着猎枪开枪打中了他的脸。这时候,他积蓄已久的憎恨终于爆发了。他夺过枪,杀死了祖父和祖母,打昏了母亲,冲出了家门。他参加了雇佣兵,发誓要找到那个害了母亲和他一生的男人——他的父亲。终于,他在16岁的时候找到了那个男人。他亲手割下了他的脑袋,带回了家。他希望用这颗人头换回母亲的爱,但这时候他的母亲已经疯了,被关进了疯人院,根本认不出他了!”
说到这里,屠夫沉默了,我也不用再打听了,屠夫为什么变成如此嗜杀的样子。除了和长年累月的厮杀有关外,看来根源就在这里了。我没有说“我很同情你”“听到这个我很难过”之类的话,因为屠夫不需要这个。
“看来有人比我更惨!”我想起自己的经历,和屠夫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你?惨?嘿嘿,”屠夫阴笑起来,“你离惨还差得远呢!”
“不惨,怨我啊?平白无故地被你个王八蛋给拉进了这个圈子,你说我冤不?”我给了屠夫一拳,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