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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活下去,十几岁的秦慕彩草根、树皮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都吃过。
在眼下能找到的食物里面,有的能吃不好吃,有的好吃不能吃。
那段日子,其实村子里吃尸肉的事情已经隐隐传开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大早上或者半夜里如果遇见了邻居拎着镐头和铁锹上山,溯溪村的人们都会互相亲切地招呼一声——这是要挖野菜去啊
野菜,生长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坟山上,它们就像发了霉的苹果一样都靠自身的养分养育着厚厚一层草绿『色』的真菌,一颗颗肿的比棺材还大。
因为那东西上的『毛』是绿『色』的,而加之又长在山上无人照看,村民们都约定俗成地称之为——野菜。
唯独秦家母女从没想过要去坟山上“挖野菜”。
她们饿,可是她们还算理智。
原因是有个秦华在。
家中一贫如洗的时候,秦华就常说:挺过这阵子,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秦母从来都对自己丈夫的这句话深信不疑。
挺过这阵子,好日子就会来了。
秦慕彩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她一直置喙父亲所谓的“这阵子”,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那所谓的“这阵子”究竟是几十年呢
二十年
三十年
四十年
也许“这阵子”无穷无尽。
后来,秦华也被丢弃到了那座山上,成了众多“野菜”中的一颗。
秦慕彩终于觉察出,父亲是在骗自己了。
这天早上,晨光熹微,草叶上落了一层晶亮晶亮的霜,白晃晃反『射』着太阳光,看起来极其耀眼。
秦慕彩只穿一件破洞的单衣,走出了家门。
她想上山跟父亲问问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大米,吃上白面,吃上肉。
她早就习惯这种针扎一般的严寒了。
她也早就穿惯了这身衣不裹体的行头了。
令她真正崩溃的是,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她来讲没有盼头,没有期待,没有念想。
人如果没了念想,就什么都没了。
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的秦慕彩,对于生活的定义,已经宛若成人般沧桑了。
为了避开母亲和姐姐们,她特意早早出门,疾步往坟山上走去。
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黄青青她们每天走过的那段路。
衣服只有一层,只能达到勉强蔽体的程度。
秦慕彩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蜷缩着在霜花悬浮的空气中急急地前行。
走快点,还能暖和点。
她路过了一户户叔叔大爷的家,路过了一户户阿姨『奶』『奶』的房。
家家都房门紧闭。
离坟山越来越近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父亲被葬在这重峦叠嶂的高山之上上的哪一处。
母亲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于是到了山麓,她就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喑哑的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了。
“你是……秦家的三小姐吧”他说。
是隔壁家的男人。
秦慕彩眼泪汪汪得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每每想到那副情形,她总会自怜自艾,她觉得十几岁的自己真的很令人心疼。
那个男人正穿着一件烂棉袄,关切地看着她,棉袄上到处都嗞出了黄不拉叽的陈旧棉絮。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源于委屈,秦慕彩的泪瞬间就决堤了。
男人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不怕,不怕,有叔叔在。”
秦慕彩总算停下了哭,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男人说:“你这是饿了吧,走,叔叔带你挖野菜去。”
秦慕彩连想都没想,就跟着他走了。
也许是因为她听到了“野菜”两个字。
她已经多少天没正经吃过饭了啊!
男人走在前面,她紧跟男人走在后面。
山上很多干枯泛黄的杂草,把她的腿划了一道又一道。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男人说,再走不消十几分钟,就能到挖野菜的地界了。
这是秦慕彩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祈盼”二字的涵义。
还有十几分钟,她就能吃到大家口耳相传的野菜了。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抚『摸』着秦慕彩的小脑袋说:“咱们到了。”
“到了在哪里”秦慕彩焦急地四下张望起来。
“你看,那有一个土馒头。”男人的手指向了有她半身高的一座土堆。
土堆上面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长。
秦慕彩愣了愣,没明白男人的意思。
男人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叫你了咱们就开饭。”
秦慕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见男人猛地埋下头挖了起来。
土似乎被冻得很硬实,他挖了半天,只剥开了表面一层薄薄的浮土。
秦慕彩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被冻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扔下铁锹,就朝她这边快步走来了。
“冷吧要不咱们先生火吧。”男人说。
秦慕彩的眼睛被冻得通红,她如遇救星似的一个劲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