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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珺心中浮出两个念头—— 她连累了归山。 她是被秦凤药给陷害的。 想到秦凤药,她抬头四下观望,并未见到其人影。 是了,姓秦的一向如此,擅于利用帝心,达到自己目的。 自己却能撇清,好像一切决定出自圣裁。 李珺哆嗦着,终于怕了,真是祸不单行——又是打杀下人,又是口出怨言,又是纵婿贪墨。 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便不是一件。 她仿佛站在平地,突遭袭击,对主一拳接一拳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日子她试图利用亲情绑架皇上,心中知道这是冒险。 皇上何等样人,踩着刀尖走上帝位,若吃她这套,她自是无往而不利。 但皇上若烦了呢 说到底,她要依靠皇帝。 “阿弟。”她哭得凄惨,“你要相信姐姐,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李瑕眼底皆是倦色,他道,“你看看这奏疏,朕许你夫妻二人写奏辩折子。” 李珺这才细看那纸上所言。 看到自己夫君吃空饷,贩卖军用物资,她睁大眼睛,喃喃道,“这不可能,归山决非敢动军资之人。” 抬头时,皇帝已不见人影。 桂公公收走奏折,也消失在台阶后,偌大的殿前,只余一轮明月高悬头顶,桂枝摇曳,她的影拉得很长,不成形状。 …… 李珺回长公主府,仿佛筋骨都散了。 归山尚不知情,桌上摆着长公主素日爱喝的玫瑰露和宵夜小点。 他穿着青色常服,已过中年,却仍然削瘦、坚实。 那并不俊秀的脸上,仍然可见从前的刚毅之气。 长公主鼻子一酸,莫不是这次她真拖累了归山 芷兰出嫁前夕,归山一次次劝她,莫要给她那么多嫁妆,比着五王妃的规格低一阶就行。 当时她怎么回的 “我的芷兰为什么要低过绮春她沾着国公府又如何,也不过是亲戚,芷兰可是长公主之女,正经宗亲,还是郡主,不比她高贵得多” “别在这上面攀比。你如今已是朝中官员,更该循规蹈矩,明面儿上没人敢说你什么,又焉知人家心中服你不服” “秦凤药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两朝女官,为人谦和低调,从不与人冲突,人缘甚好,而且……” 归山看着妻子不悦的神色,讪讪闭了嘴。 “而且什么” 而且她处理的政务与她为人一样,中和温婉,却暗藏力量。 颇有老政治家的风采,甚至因她为人中正,给出的意见几乎只对事,不带个人偏见。 两人为此事争执几次,终以长公主之意送嫁芷兰告终。 …… 李珺坐到归山对面,将手覆在归山手掌上,温声问他,“归山,你我二人夫妻这么些年,你可有瞒着我的事” “那夫人有没有瞒着为夫的事”归山反问,伸手去执酒杯,抽出压在她手下的左手。 “到底有没有”事情关系两人将来,李珺急了。 归山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李珺这才发现归山眼底发红,像在她归来之前,已经饮了不少,带着微醺。 “你怎么了” 归山反问,“你怎么了” 长公主被他语气激怒,方才的愧疚瞬间消散。 起身以惯有的强硬语气道,“皇上方才召我过去,大臣参了本宫,说我纵容于你,贪墨军饷。” 归山抬着醉眼道,“你胡说什么呀我一个靠着老婆就能吃饱的男人,还需贪污” 他那样子,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看得李珺火大,冷笑道,“是啊,芷兰在婆家受重视不得靠着我这个娘亲” “那折子上说有证据证明你多领物资,倒卖给无良商人!” “你这么做多久了” “要不是你做事不严谨,何至于引得旁人去查芷兰的嫁妆” 归山将手中杯子摔在地下,摇晃着站起来,拍着胸膛,“我归山只承认靠着老婆吃软饭,不承认贪污!不该拿的银子,我一分没拿过。” 长公主顾不得归山异样,她低头思索,马上便想通,这次的事件是借着芷兰的嫁妆,纯纯污蔑归山。 但她没办法解释,她的银钱的确来路不正。 她怒不可遏,不顾时辰冲出府门,直奔凤药宫外宅邸。 也不顾时辰,将凤药大门拍得山响,直到门打开,凤药一身素衣,沐浴着月光站在她面前。 “长公主此时驾到,有事” 李珺怒气上头,伸手掴了凤药两记耳光,她的指甲划破凤经白晳脸颊。 张口就骂,“贱人,如今低劣到诬陷别人了吗” “连归山这样的清官,你也污蔑你有没有心啊!”李珺因为激动,浑身发抖。 “连苏婉那样的人,你也杀死,我真的也想知道长公主可有心否” 凤药好似不知疼痛,回过头来,眸色幽暗,冷冷道,“请长公主相信皇上判断。若无实证,想必皇上会断归大人冤枉。” “长公主自身是否清白,想必自己清楚。” “你这个贱人,现在敢爬到本宫头上,怪不得不愿嫁给皇帝,是不是有一天还想爬到李瑕那个傻子的头上!” “李珺你不想因为丧心病狂进牢房吧。” 李珺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轻易便能挑动她的怒火。 从前她可以像捏死一只蝼蚁那样辗死凤药,而今自己却被凤药稳稳压制。 “你到底为什么恨我到此种地步,不惜拉归山下水”她仍然相信归山。 也终于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才连累归山。 “你不该碰苏婉。”凤药眼中一片冰凉,对故人之情再无惋惜。 “你我再争斗,也不该把剑对准百姓。” “更不用说身为女子,更是平民百姓中的弱势。” “你有想过苏婉要吃多少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 “你不用她,也不必杀她。” “你恨我大可以直接冲我来。” “若她碍着你的事,也算死得有理由,可她什么也没做。” “我以为历经风雨,你早已脱胎换骨,岂知你虎狼之质从未改变。” “你从不在乎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从未在意过别的女子是不是因为你的入仕而能谋得福祉。” “你做事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你没有政治抱负,最终成不了真正的政治家。” “那就闪开,别挡在道上妨碍旁人。” 李珺不相信,“你就为个苏婉不为与我争太宰之位” “我从未为过某个职位,我只想好好做事。” “你说得对,就为苏婉,但不止为苏婉,以后还会有很多苏婉,我不希望有你这样的人挡住她们本可以光明璀璨的前路。” “我曾经就是她们中的一员,如今我为千书令,仍为你所看扁,李珺你目光狭隘至此,不配肖想太宰之位。” “且你内心一直居功自傲,一直认为自己扶持皇上登基有从龙之功,不是吗” “宫中谣言没说错吧。你几番挑衅皇上,用亲情绑架皇上,看在皇上眼里,他会怎么想呢” 凤药脸上浮现一个讥诮的笑,“你总会被自己看不起的事物所绊倒。” 凤药指的并不止她自己,而是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譬如,她杀婢时,不在意的站在一旁的老太监。 譬如,次次上门讨要妹妹的穷苦姐姐。 她不曾记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