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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公公和凤药如今是内宫最受皇上信任的两个人。 桂公公伺候用膳,凤药陪皇上说点闲话。 皇帝依旧爱将朝中的事与她闲聊,听听建议。 这不合规,却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且凤药一向嘴严,从不漏风,所以皇上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桂公公试过菜退出殿外,晚膳凤姑姑在,一向只留她一人伺候。 皇上表情淡淡的,最近他精神很好,面色红润,和先前的萎靡完全不同。 凤药沉默着,按皇上的习惯为他布菜。 皇上放下玉箸闲谈似的提到,“那本册子上涉嫌贪污的官员都锁拿进京了。” “皇上圣明。” “一同锁拿入京的还有伍七哥的家族。他虽死了,家人也死了,但族中多有旁支人员,朕把他们都拿下带回京师。” “算姓葛的幸运,不然朕一并问责。” 凤药震惊得忘了布菜,微张着嘴,愣着神,她所了解的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沉默许久,她才发问,“为什么啊” “七哥已死,拿他族人做什么” 皇上从袖口中拿出一件东西丢在桌上。 是张处理干净的状如纸张的东西。 “朕时常看七哥在阎罗前状告朕的文章,写得还是蛮简洁的。不知他写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皇上脸上带着一种凤药以前从未见过的刻薄与嘲讽。 “一个草民,敢写这种东西,朕负过他们吗” 皇上脸上因激动生起一团红晕,他尽量压抑着怒意,轻蔑地抖动着那张“状子”。 “就这么个东西以为就能与朕对质朕便是死了,也轮不到他和朕说话!阎罗见朕也得请朕坐下!” 凤药明显感觉到皇上此时怒意十足,眼底弥漫着疯狂。 他轻飘飘地说,“敢告阴状,便得承担后果。他不是对朕治下不满吗这帮刁民,他可知晓朕要动用多少内库,去修复十三州一个草民敢质疑朕的旨意!这天下是不是要给他治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凤药感觉到皇上不对劲,已经跪下,偌大的殿中,回荡着皇上冷漠彻骨的声音,“凡与伍七哥沾亲的族人,一律枭首。” 凤药睁大眼睛,抬起头,声音已不由自己控制发抖,“皇上不可!” “朕不许任何人忤逆朕!你也不行!” “这件事,朕每每看到,肝胆俱裂。朕明明已为子民做了最好的打算,勤政数十年,殚精竭虑,他们不知恩,把这种东西送到朕的案头!!” 他怒意已压制不住,用力拍打着桌案,那张从伍七哥身上完整剥下的带着字迹的人皮被他甩在地上! 凤药并不知道这张皮是何时剥下,由何人送到皇上手中的。 但一想到皇上于无人时,便将这块皮从身上拿出来,如拿一方帕子似的,展开阅读,便觉毛骨悚然。 这还是她熟知的皇上吗 她抬头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那张面孔。 暴怒之下,皇上眼底布满血丝,面容扭曲。 凤药已知求情无望,她痛苦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从未这样无助过。 殿外静悄悄的,桂公公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凤药和皇上两人。 “来人,把这些东西收了,朕吃不下。” 桂公公如一道虚影,麻溜儿从外头跑进来,要多快有多快。 他跟本没离开,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 第二天,有关伍七哥案子夹在众多繁杂的政务中下达旨意。 赵培房和徐忠都反对,但圣旨不必经过他俩同意。 皇上走下龙椅将人皮丢到赵培房脸上,叫他把颂状背下来,看看伍七哥有多狂悖。 皇上的坚决和带着怒气的斥责,让百官不敢开口。 这件事就这样无声无息落幕。 七哥族中所余十几口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受了连累。 一个七十多口的大家族,在天灾里连死带失踪没了五十多口。 余下皆被皇帝斩杀。 一个小小的伍氏家族从这世上就这么消失了。 …… 李嘉在大理寺审理赈灾案。 一众大小官员跪在堂上。 他并非无情之人,在灾区吃上发苦的稀粥时,他叫下人去给灾民银子。 他随身带的碎银都给了灾民。 皇家的物资很快会到,身为皇子的义务他就完成了。 此时坐在堂上,他看着因为长途跋涉而衣衫褴褛的百官,心中不舒服。 这双眼睛最不爱看世间种种难堪。 “你们就没带衣裳上路吗” 众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接触过李嘉了解这个皇子的性子,壮着胆子道,“带是带了,一路上都穿过,还未浆洗……” “行了行了,我叫人去宫中给你们拿点衣服先换上,一个个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没” 他叫人把脏衣送到浣衣处,又拿了些新衣过来。 忍住官员身上的馊气,过问案子。 这些人将粮食减量,掺入糠与腐粮给灾民。 “银子去哪了” 银子拿来巴结京中大官,有巴结十四爷一党的,有巴结六爷一党的。 唯独李仁身上干净。 这案子没法查。 他来回想了许多,回家后被绮眉看出端倪,出主意说都算到官员身上,结党之事莫再查下去。 不然身败名裂的是李嘉自己。 两人正说话间,愫惜挑帘进来,手里拿着洗净的果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在王府住了段时间,日子又闲供养又足,出落得越发水灵。 她是耐看的姑娘,乍看一般,有股子清水出芙蓉的脱俗。 私底下说话又知情识趣。 正是李嘉喜欢的类型。 送过果子,她便离开,挑帘时一回首,一双妙目水波潋滟,勾得李嘉有一瞬失了神。 夜来,他歇到愫惜房里。 愫惜道,“爷,妾身多嘴,想来做皇上的都是极聪明的人吧” “那自然。” “那王妃是不是小看了皇上” 李嘉沉吟。 “不交出去几个人,皇上只会认为殿下您无能。” “我虽是女子,想到被人唬弄也会生气,爷怎么说也得拿出点真东西叫皇上去去火气。” “那十三州的惨状,爷看得不多,奴婢看得却多。” “若我是皇帝老子,不杀上一批官,才不会罢休。” “爷可知,妾是这次水灾才入了员外郎府上的,伺候他的傻儿子。” “爷猜猜我值什么价儿”她伸出一只手。 “才五两银子” 愫惜大笑,“我的傻王爷,五个粗粮馍馍。漫天漫地的洪水,银子有什么用啊” “要不是爷及时住进宅子,我肯定得被那傻子糟蹋了。” 她像只小猫一样钻到李嘉怀里,一只手臂缠上李嘉脖子,“妾身谢谢王爷。” 李嘉的心溶化似的,搂住愫惜,他最喜欢愫惜这点—— 哪怕在讲她凄惨的过往,也统统是微笑着的。 是嘛,事情都过去了,何必沉溺在悲痛之中 …… 愫惜未担名分,索性绮眉就叫她伺候玉珠。 这么安排有点低看她了,但愫惜欣然同意,没半分不高兴。 她说不上什么性子,反正总是乐呵呵的,把孕期情绪不稳的玉珠也被照顾得妥妥当当。 玉珠对她由厌恶到接受,虽谈不上喜欢,但着实烦不起她来。 慢慢的,也会把心里话说给愫惜听。 李嘉信了她,以为她的确是灾情之下受到牵连的普通百姓。 绮眉以为她是员外郎派来的老十四的人。 老十四如今已不成威胁,故而先容下愫惜,再做打算。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愫惜。 愫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认为时机已经到了。 她其实是李仁最得意的一个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