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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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湉走过一间又一间的牢房，这里曾经关着不少被杨可宋构陷的犯人。但是原本人满为患的监牢，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在杨可宋下台之后，皇帝可是派人平反了不少冤假错案，将不少人都放了出去。
虽然监狱整体都处于地下。不过从结构上来说，这座监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关押的是一些偷鸡摸狗等毛贼的地方，而下层则是关押朝廷重犯和一些罪大恶极的恶徒之地。
如今下层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而上层还是关着一些寻常的毛贼。
至于那些朝廷要犯都关在刑部大理寺那边呢。怎么轮也轮不到洛阳的小小监牢。
不过这座监牢虽然大，但是只要想走，还是可以绕着转一圈的。但是秦湉并没有这等爱好，对监狱文化也没有什么兴趣。他安静地穿过一些关押着治安案件的罪犯的牢笼，毫不理会那些看到有人经过便跑到栏杆边上那些囚犯伸出的手。
这么潮湿阴暗的地方居然也会有人喜欢，看来那人应该是属蘑菇的吧！不过世上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既然有喜欢墓地的，那么喜欢监狱也是合理的吧。
他指的是最近那股奇怪的风潮。自从着名的江湖百晓生主动上门自首了之后，洛阳府衙的监狱门前便有大量的闲杂人等逗留不去。当然，这个百晓生也只敢在杨可宋下台之后自首，之前都不知道躲哪去了。趁他来当这一方父母官的时候，特地来上门找事的
这等江湖着名人士的主动前来，秦湉可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王八之气全开，让那些游侠全部前来折腰。
他很清楚，这人单纯是看上了洛阳监牢那固若金汤的安保环境吧。所以趁机干脆躲进监牢里，以求躲避那些追杀的仇家。
谁让那家伙整天不学好，就喜欢到处偷窥。偷窥就算了，还喜欢到处说。遭他毒手的不仅有豪门大族、名门正派，还有皇室贵族。
听说这家伙甚至连皇宫都去过，还真是胆大包天。但是他主动来投，也苦于没有其余证据，只能以窥探机密要事之罪将其打入监牢的最下层，与世隔绝。
而且现在他也是在已经空荡荡的监牢最下层中唯一的囚犯。
虽说是囚犯，可是这家伙消息还是一样灵通，丝毫不见一个喜好各种流言蜚语传闻之人与世隔绝的不安和烦躁，这说明……
这间监牢对他来说，也还是一个来去自由的地方。
想到这一点，真是令人不舒服。
谁让这个监牢里，这个犯人的名气反而是最大的呢。
不过这次秦湉不去最下层，他要找的是白杨氏。
去告诉她，白月的真实面目。
……
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白杨氏所在的牢房。
这个监狱并没有所谓的男牢和女牢之分，所有犯人都统一关在不同的牢房里，但是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分类。上厕所、换衣服什么的，也都被隔壁监狱的人一览无余。
男犯人对女犯人可是各种无礼的语言，黄色笑话还算轻的了，有些还会趁机侮辱对方，取笑对方为乐。
白杨氏就处于这种环境之中，待到秦湉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早已是斜靠在墙角、坐在小虫乱爬的稻草上，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嘴唇干瘪的模样了。
一阵子不见，怎么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湉有些惊讶，不过看周围的环境，也大致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让跟随身后的狱卒打开牢房，仅仅在牢房的栏杆外面搬了把靠背的椅子，自己坐了上去。然后便有狱卒搬来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茶杯水果等物。在秦湉的脚边还点起了熏香，驱除那些四处乱爬的蚊虫。
这间监狱的卫生状况很差，空气中不仅有霉味，还有一些屎尿的骚味，伴随着臭汗的酸味，构成了另一番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不少人一进监牢就受不了了，面色如常泰然自若地走进来的，毕竟是少数。
秦湉又想起那个旁若无人的江湖百晓生了。
蚊虫又是另一个问题。这里的卫生状况不好，狱卒又不是搞慈善的，也不会大发慈悲让这些人洗澡清洁。所以一大群人长久不洗澡不洗头发不换衣服，天天躺在冰凉的稻草地板上睡大觉，身上有蚊虫虱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个住在最底层的家伙肯定可以偷偷出去，他为数不多的去往百晓生的牢房发现，那里既没有异味也没有寄生虫，那家伙似乎真的是来度假的。
改天得在最下一层找找有没有密道。
秦湉让狱卒把白杨氏弄醒。
狱卒在神游万里的白杨氏面前泼了一碗水，不少水还真的直接泼到了她的脸上，还真是简单粗暴，看来之后得好好培训一下狱卒的一些基本礼仪了。
至少不用那么粗暴。
白杨氏身上湿了一大半，慢慢将注意力转到了这里。
她抱着膝盖，眯起眼睛。
“你来这里做什么给我定罪吗”
她似乎破罐子破摔，语气相当的不客气。
秦湉丝毫不为所动，靠在太师椅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语气平和地说了一件事。
“白月已经逃跑了。”
白杨氏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女儿，希望她跑得远远的，永远不会被你抓到。”
秦湉看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语气中带着些同情。
“她的逃跑似乎是蓄谋已久的。”
白杨氏咧开了嘴，声音突然变小，近乎耳语。
“那是当然的了。因为她可是一刻也不停地梦想离开定安公府啊。”
秦湉把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右手食指开始敲着扶手。
“可是她的蓄谋和你所认为的蓄谋是不一样的。”
白杨氏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是我的女儿，她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她。你居然想离间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秦湉的手仍然在敲着太师椅的扶手，抬起右脚，翘到左脚膝盖上。
“可是你的女儿并不这么想，否则她为什么想要逃离你呢”
白杨氏站起身，走到了栏杆面前，用手死死抓住它。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想妄图离间我们母女……”
“今天还没升堂的时候，她就跑了。”
秦湉冷淡地对她指出了这一点。
“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出席这场官司，还专挑东市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逃跑。她根本没打算前来替你洗刷冤屈。而是将罪名全往你身上一推，自己就打算逃离这个地方。”
白杨氏的眼睛越瞪越大，抓着木制栏杆的手也是在上面划出了极深的印子。
哎呀呀，这可是朝廷的产业啊。
总有些人不爱护公物，喜欢在公家的财产上乱涂乱画。那些喜欢到处刻到此一游的书生就很让秦湉头疼。然后就是最近不常出现的风不留，每做一起案子，都会在附件乱写一通。他们不知道去除那些墨字都是要花钱花精力的啊！
真是涂鸦一时爽，清洁火葬场。
至于那些帝王个人的乱写乱画，他就管不着，也没法管了。比如赵武灵王喜欢刻自己的脚印，秦昭襄王喜欢刻超大棋盘，秦始皇走到一个地方就留一块石碑。某个好大喜功的帝王则喜欢在自己收藏的书画上到处乱盖印章……
这些都是远的，近的就好比这个监狱吧。在将杨可宋所关押的朝廷钦犯都释放回家之后，秦湉就来下层的牢房查看过。
令他不高兴的是，关押那些人的牢房的墙上都刻满了文字。
各种狂妄的话写满了整个墙壁，陪在秦湉身后的狱卒还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说这是常态。
常态
他暗暗计算着如果要重新粉刷一遍需要多少钱财，结果算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数字。所以至今那些涂鸦还是维持原样。
导致那些被他叫来计算成本的一些小吏都在私底下议论他抠门。
“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女儿她逃跑是为了逃命。”
秦湉笑了，哪个逃跑的人不是为了逃命呢不管是白月这种犯下罪行的人，还是皇帝那种为了躲避兵灾从长安逃到洛阳的人。
这么一想，皇帝似乎就是最大的逃跑的人。
“本官在几天前去过定安公府调查过，在那里见过白月。”
白杨氏一脸愤恨，紧紧抓着面前的栏杆，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白月从头到尾表现得如同一个蠢笨痴傻的女孩，和本官说话还口吃。她的演技十分精湛，甚至骗过了定安公那只老狐狸。但是那时候她就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你身上了。”
白杨氏这时脱口而出的话，正如他所料。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她让你去找长公主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后续的行动了吧。”
白杨氏没有说话，眼神闪烁了不少。
“我来告诉你吧。你找长公主其实是一步错棋。白月本来被绑进了定安公府，按照她那个装傻的样子，其实很快就会被赶出去的。但是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定安公府的时候，还是奴籍。所以只有把之前的一女多卖的情况公之于世，这个又不能由自己主动告知，只能由接收此案的达官贵人去发现。但是一女多卖的情况公之于世之后，需要一个完美犯人。这时候她之前散布的自己被虐待谣言就起了作用，将自己形容成一个完美受害者，引起各方的垂怜和忽视。这样她就达到了自己独善其身的目的了。可是不巧的是，她为你选中了长公主。”
“你大概是想问，长公主怎么了，长公主有什么不能碰的地方吗”
“是的。长公主最恨背叛和欺骗。虽然她有的是办法让人说真话，但是她还是极度厌恶欺骗。白月不了解长公主、你也不了解。但是这个性格在长公主将你和案件转到我这边的时候，就被白月知晓了。可是你却依然浑然不觉，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场面。”
“长公主将案子转给我，什么都没说，这就意味着她并不会庇护你们。本官去定安公府的那一刻起，白月就确定了这一点吧。所以她在本官面前继续装傻，以求让本官放松警惕，准备今天的逃跑。而且从她今天的行动来看，这个情况显然她也是有预想过的。”
“逃跑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因为她显然知道自己的罪行败露了。所以她趁你在洛阳府衙的公堂之上为她争取时间，她则一溜烟地金蝉脱壳出城。扔下你这个弃子。”
白杨氏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看来在白家，真正做主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那个女儿啊。
“所以你成为了白月的弃子，你的儿子也因为她被无端打了一顿。之前骗来的钱财全部都要被没入官府，你自己之后也得做苦役。全都是因为她。”
白杨氏的身体慢慢滑落，最后跪坐在地上。
“我就知道那臭丫头养不熟，我当初何曾虐待过她”
她失神地喃喃说道。
“我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还受着伤呢！”
秦湉同情地看着她，轻轻地从太师椅往前倾。
“本官已经派人去照顾他的生活了。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如果你肯站出来指认白月的罪行，你就会从主犯变为从犯，可以减一部分的刑。”
白杨氏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你难道还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白月还可以控制你的人生还是你觉得白月还会再回来”
“不，大人，你不知道那死丫头有多么可怕……”
“我知道。在定安公府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了。我现在已经对全城的衙役下了命令，只要见到白月的踪迹就拦下来，尽量抓活的。”
白杨氏听了这句话却还是觉得内心不安。如果那个臭丫头真的伏法那是最好的。但是她的内心预感却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果然，她的预感成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