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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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被堵住嘴挂在城墙上，她手脚被捆在一起，后背对着下方宽阔的入城大道。不过现在都没什么人进出城门，只有一些少量的军队相关人员低着头出入。
她的周围都是一颗颗干瘪的，被放在木笼子里的人头。有的人因为刚死不久，脸上的肉还没完全腐烂掉，所以还能看清那临死前的表情。有些人的死状及其可怕，那极度恐惧的表情在最后一刻深深地烙印在那张脸上；还有些人是一副愤怒的面容，似乎对某些事情极度不满。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白月会好好欣赏这些奇特的人间百态和生死之间的强烈情感，并且毫不关己地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点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毫无这种心情。毕竟现在白月自己也被挂在城墙之上，和这些人头处于同一地位。明明自己是应该处于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这些盛大的人间好戏，可是现在却处于被人观的地步。这一点让白月无法接受。
她晃动着身体，让自己挂在城墙上的身体开始摇晃，不停地做着单摆运动，一直撞着墙，企图引起下面人的注意。但是这些人却只顾注意自己的脚下，丝毫不注意自己头顶之上的情况。
白月有些绝望了，因为不停晃动身体也是需要力气的，但是自己却不停地撞到冰冷的城墙之上，自己身体也是十分发痛的。
她有些放弃了，在日光曝晒之下，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水分都随着这烈阳被蒸发带劲。那绑着她的绳索早在不断地晃动之中将她的双手双足磨出血痕来，在这炎热的阳光下烤炙，感觉到的只有火辣辣的痛意。
那周围和她一起挂在城墙上的只有头颅的同伴们，用那神情各异的神态看着她，有些神色安详，但是脸上却有一半化为了白骨，显得更为诡异。无数的秃鹫、乌鸦成群结队地飞来，看着她也被挂在墙头，以为是新的食物，便蜂拥地群聚而上。
白月疯狂地扭动，但是却无法阻止那些乌鸦秃鹫开始啄食她的身体。血液开始滴到下面的城门地面上，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城墙上方的情况了。
因为这城墙上都是挂被处死之人的地方，何时出现一个还在不断挣扎的大活人那些守军赶紧来到城墙上，将被鸟群围攻的白月给救了下来。
见吊挂在城墙上的大活人是个小孩，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官兵们也为其作案人的凶残感到震惊。为首的人赶紧找了大夫给白月救治，将此事报告给他的直属上司。
因为此时正是王卞、王岚他们攻占旧皇宫的时机，这点小事不足以阻止他们的大事，所以目前的处理方式就只是给白月上药，让她安心养伤，并在城中捉拿形迹可疑之徒。
城中的街坊们也见战事已经慢慢落了幕，开始出来进行一天的日常生活。虽然比起从前萧条衰败了不少，但是街道比起官兵一进城还是充满了烟火气息。
所以在安化门城楼上发现了一个大活人被挂在上面，还被乌鸦秃鹫等群鸟攻击，这件奇事一瞬间便传开了。哪怕柳诵忍着伤痛出门买药也听说了此事。
她马上就将这件事情和那个心思歹毒的女孩和现在还在她家坐着的那个面具男给联系起来。听说解救那个女孩的是官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搜查到这里来。毕竟那个女孩看到了自己的脸，小梅的长相也被其所熟知。按照这个女孩那有仇必报的本性，柳诵觉得她们很快就会被找到的。
她抓了药，忧心忡忡地回到了酒肆。面具男正坐在酒肆大堂上，抱着柳诵给他抱来的一坛酒一个人独酌。小梅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看样子是在准备早饭。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叫吃早饭了，应该是午饭了。
“有人告诉我，大清早就喝酒不好。但是……”面具男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就是有够味啊。”
“但是那句话说的很对。大清早是不宜饮酒，而且还是空腹饮酒。这样之后身体会坏掉的。”
柳诵柔柔地劝了一句，毕竟这个人也算她的救命恩人，该提的还是得提。她可不能坐视一个人开始大清早就酗酒而不管的。
虽然她是开酒肆的，但是该有的良心她还是有的。
面具男笑了一下，带了一点苦笑。
“你觉得我这种人，会有机会善始善终吗”
他抬起眼看着她，看不清上半张的脸上浮现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我其实心里都有数的，我肯定是不得好死的。虽然在这里一直做着一个大侠的梦，可是我明白，自己做的远远还不够。而得罪的人太多，那些人会不遗余力地追杀直到我到天涯海角吧。”
面具男说这话的时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要这份难得的惆怅给浇灭在无尽的酒水里。
柳诵没有再说什么，便拿着刚抓来的药往厨房里走去。
这些药还得好好研磨，敷在身上呢。
但是还没等她的脚踏进厨房，便听到大堂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哎唷，柳大老板，没想到你在官兵进城的时候倒在这里养了小白脸啊难道忘记你曾经的入幕之宾了”
这个声音令她觉得恐惧。无论何时，她都记得这个声音。这是当初让她被抓入叛乱军军营的罪魁祸首之一，对面酒楼的何掌柜。这人早已年过半百，已有家室，但是女人不嫌多，野花总觉得不够采，到处沾花惹草之后，盯上了柳诵。
强迫不成他就向叛军告了密，然后在柳诵从军营里逃出来的时候，又找到了她，用此来威胁，让柳诵不得不和他欢好。
何掌柜仗着叛乱军的撑腰，强迫了城里多位好人家的少女，其中不乏勋贵、皇族。也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得到了叛乱军的欢心，居然让不少叛军为他背书。可是现在明明朝廷官兵已经进城了，这个人还敢在这里嚣张，他不怕自己通敌之事曝光吗
柳诵将刚刚从药店抓来的药放在了厨房里，安抚好被外面的砸场子的声音吓到的小梅，转身往大堂走去。
大堂早已被何掌柜带来的一帮人马给砸的乱七八糟，面具男拿着剑正与他手下的家丁对峙。众多带着武器的家丁拱卫着的，正是肥胖如猪的何掌柜。看到柳诵来到大堂，何掌柜对身后一挥手。
“给我拿下！我要活捉了这，给王老将军当见面礼，如此里通叛军，秽乱军营，又卑鄙无耻的女人，就是给叛军助纣为虐的妖人！能够捉到她，就是为长安的父老乡亲报仇！如果不是她，那些人就根本不用受苦！谁让她长成那个模样，谁让她的那个小男人一根筋地冲出去和那两个军爷斗了呢”
柳诵冷笑，没有为之所动。
“怎么原来是何掌柜想愚弄朝廷，想找我这个弱女子来顶替你的罪名，好继续鱼肉长安吗别忘了，你可是糟蹋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那些人在洛阳可是还有权力的，你就不怕他们来报复你”
何掌柜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这尽会说些蛊惑人心的话，那些大小姐都是仰慕何某气度不凡，自己上门倒贴的。如今何某不计前嫌，已经将她们纳为嫔妾，这也是对她们的交代。岂能如你这一般村野贱妇一般不堪”
柳诵笑了起来。
“你将那些丞相、中书令家的小姐纳为妾室”
“你的老丈人们答应吗”
何掌柜得意地叉着腰说道：“怎么不答应我还纳了一名郡主呢如今我也是皇亲国戚了呢！”
柳诵只想给他一个白眼。
何掌柜笑着对她说：“你以为我不通四六，会被洛阳那些世家大族给联手整死吗不会的。这些女人早就被叛军给侮辱了，我收留她们是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处。那些达官贵人只会感激我的好，怎会如此对待收留她们的救命恩人呢何况我听说，洛阳那边的不少贵人，都缺钱花吧”
“看来你这几年跟着叛军搜刮了不少钱财啊！”
何掌柜笑着说道：“小意思，这些钱财都是从旧皇宫里搬出来的，我拿这些钱财去给洛阳的那些官员，不过转了一手，这不皆大欢喜吗”
面具男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直接给了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一下子，想给他一个教训。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这个看上去肥的不行的胖男人，居然还抵挡住了他那几招。
“嘿嘿，你以为我是那种只需人保护的弱鸡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在朱大人那里学了几招，果然有用。”
面具男看着他几眼，也勾起嘴唇。
“朱大人啊……那这样呢”
他施展出厉害的轻功，旁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出现在肥猪掌柜的身后，右手掐着他的脖子。
突然被掐住脖子，任谁都会大惊失色。柳诵虽然之前见识过他可怕的轻功技术，但是像这么短这么快的情况下牵制住一个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保卫何掌柜的家丁全都如临大敌，举起武器对着面具男。
“快点放下老爷！
“对！放下老爷，饶你不死！”
面具男轻声笑了一下，轻轻在何掌柜那肥胖的耳边说道。
“你觉得我会听他们的傻话吗”
“用你好好的哲学分析分析”
何掌柜像是有些懵圈了，呆呆地看着面具男。他一般都是如此长时间看着女人的，这次第一次看男人。
这个视线倒把面具男——风不留给看恶心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事仅凭内心的愿望。他便将这个肥猪的眼睛给划瞎了。
柳诵虽然不是什么善心过剩的人，看到这等残酷景象还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那些何掌柜带来的家丁早就已经被面具男给打倒在地。而面具男则一直抓着那胖掌柜各种行使私刑。
一开始那肥胖的男人还可以杀猪般地叫唤几声，但是后面却整个人昏死过去。面具男将他扔在地上，撇撇嘴。
“没意思。”
柳诵咽了一口唾沫，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什么害怕的神情，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一个心狠手辣、性情不定的男人。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那些横七竖八倒着的人，抬头看着面具男。
“这些人之后该怎么处置这样十分有碍观瞻。”
面具男听到她这么一说，也回过头看了倒在店门口的人一圈，点点头，开始将那些人往门外一个个扔了出去。柳诵觉得那些官兵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因为刚才何掌柜闯进来的时候，身后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如今那些人早就不见了，说不定还有去报官……不，报给朝廷官兵的。
她得想好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面具男这个是绝对会引起那些官兵的注意的，不过刚才她在药店听说，那个把她推到坑里的那个女孩从城墙上被放下来的时候，至今还是昏迷不醒的。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她出面指认她们了，不过目前这个伤人事件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那个肥猪掌柜也是蠢，可能是太得意忘形了，几句话就被她勾的露出了原型，说出了真话。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恃无恐，说真话也没关系。但是柳诵听说，如今带兵进城的这个王老将军的一些家眷，也是在这场叛乱中失去踪迹的……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当前的首要之事，便是怎么面对面具男，这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家伙。虽然他救了自己一命，但是从他对那个女孩、肥猪掌柜的手法来看，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官兵找上门的时候，最好得让他还在这个酒肆里，自己还可以装作是客人和老板之间的清白关系。
虽然这有点卑鄙，但是她为了自保，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了。某种意义上，何掌柜也没说错，她的确是一个十足的卑鄙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