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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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深夜的都城除了那些例行巡查的人员之外,也只有提着昏黄灯笼的更夫几步一声,拿锣敲梆,一下一下地敲着那单调却有节奏的声响。
月亮早已被一团云彩给遮蔽了大部分,只留下一点点缝隙让皎洁的白光从那深色的轻纱中透出,仿佛一盏巨大的灯被罩上了透明而又深色的轻纱。
这么热的天气在夜晚也开始有所变得凉爽起来,微风轻轻吹着在一天的曝晒之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垂杨柳,让他们恢复了一些旧日的活力和精神。
白日里在树干上高声鸣叫的知了们也都销声匿迹了,只有路边草丛里的蛐蛐在不断地演奏这有些不平凡的夏天。
长公主躺在窗户大开,可以看得见外面星空的房间里,摇着绢扇,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穹上那如同细碎宝石闪耀的星星。偶尔可以见到绿色带着荧光的虫子在庭院里飞来舞去,有时停在院子里修建整齐的芳草上,有时候飘在空气中打转。而院内的芳草花卉刚刚浇水不久,叶片花瓣上的水珠不少还留在花叶上,映照着那美丽的萤火和漫天的繁星,十分好看。
云萝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星空、萤火、美人,她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这应该就是永恒的美吧。但是美人易老,红颜易逝,萤火也只能短暂地存活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里,唯有那漫天的繁星是永恒不变的。
如果美丽的事物能永存该多好,就像这日月星辰一样,与时光永在。
可惜人的生命往往是短暂的,就像那转瞬即逝的萤火,只能闪烁在时光的缝隙里。但是这皎洁的明月和宝石般的繁星,却可以一代代地照耀着古人和今人。
云萝突然有些羡慕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了,羡慕那些可以无视时光的侵蚀,可以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的人们。她突然明白苏子瞻为何会有那种浩瀚而又美丽的感叹,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不由得发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感叹。
长公主背对着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躺着的竹榻旁放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名贵的香炉,里面正焚着十分名贵的熏香。在这有些温度的暖风吹拂下,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很多名门贵族焚香是为了附庸风雅,而长公主点香是为了驱散房内的积郁的气味,还有就是驱除蚊虫。
袅袅青烟从那香炉里飘了出来,慢慢随着空气的流动消逝在风中。天已经在逐渐转凉,不过因为如日中天的骄阳还在空中闪耀,而那安静洁白的月亮却仍处于其阴影之下。
“在想什么”
长公主摇着那只绢扇,转过头冷不防地开口,看着云萝。
突然被搭了话,云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公主看着她,又慢慢地说了下去。
“还在为长安的消息而烦恼”
云萝摇了摇头。身在洛阳的他们,其实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长安的状况,包括那个赫赫有名的盗贼,还有长安的收复。
但是因为王老将军的军报写的及其简略,没有过多提及许多细节,只在上面通报了斩首人数、以及疑似叛军首领那不知道被什么生物啃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并没有对其他事情有进一步的说明。
而这一切则导致了谣言滋生的温床。于是不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便流传于洛阳的大街小巷之中。
喜好探讨市井传闻的如是便收集了不少这方面的消息。
今天中午她学着那些市井妇人的口吻,可是把长公主给好好地逗乐了一番。
“唉唉唉,你知道吗听说长安被王将军给收回来了!”
“哪个王将军啊”
“那还用说吗是太子的曾外祖父,那个王将军!”
“喔,那个在所有名将都死光,因为活的最久才慢慢升官的王将军啊!”
“你可别说人家啊!他能活那么久,熬死了4个皇帝,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猜猜他这时是用什么法子来收复长安的”
“什么法子总不至于是呼风唤雨,七十二神将一起攻入长安吧!”
“虽然不至于,但也差不离了。王老将军任用了六名奇人异事,召唤了巨大的神虫!乖乖,那么大的虫子!”如是学着那人的比划的一个动作,夸张地表示那巨大虫子的大小,“有这么大,这么长!”
长公主被她那夸张的语气和动作给逗笑了。如是清了清嗓子,开始下一段的表演。
“你听说了吗王老将军和风不留联手了!”
“什么什么那个江洋大盗整天想着女人的采花大盗风不留”
“对对对,就是他!之前在洛阳搞得鸡飞狗跳的那个怪盗!之前杨可宋还在的时候,他们可是斗智斗勇不亦乐乎的呢,现在杨可宋聪明反被聪明误,马屁拍到马脚上,倒了台。风不留就觉得没有了对手,一人最是寂寞,所以在感叹高处不胜寒之后,便销声匿迹了,没曾想他却跑到了长安。”
“长安那时候正好是在围城的对峙紧要关头上。风不留虽然是个贼,但是还是个义贼。他对于国家大义还是毫不含糊的。他便暗中联络了王老将军,表示愿意为朝廷剿匪尽一份力,出一份心。王将军欣然允诺。所以他便在一天夜里偷偷打开通化门,和王老将军里应外合,放了朝廷兵马入城,打了个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长公主眼珠子转了一圈,摇着绢扇,点评道:“这个倒是过于浪漫化了那个小贼,王老将军可是最为不屑这种鸡鸣狗盗之徒的,所以可信度不高。”
如是又清了清嗓子。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这个比较阴暗了。”
“说吧,市面上还有哪些传言。”
“回公主的话。还有就是一些比较不堪的。”
“你学学。”
“是。”
“看不出那王老鼠还真把那长安给弄回来了。还真是运气好啊”
如是的声音拖得很长,模仿得相当惟妙惟肖。
“可不是明明王老鼠昔日看到叛军也只会逃跑,如今被陛下赶鸭子上架,不能逃跑了,所以就故意按兵不动。一直待在原地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根发芽了呢”
“结果还不是陛下给他连下了十二道金牌,催他出兵。嘿,结果你猜这老匹夫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嘿,我说,他还真把这万金油的话给搬出来了。他不脸红吗当年,发生天下大乱那年,高将军可是出生入死地和那几个乱臣贼子血战到底。这老匹夫当时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躲在奉天城里,关闭城门不肯出来,也不肯出战。当时就有人说他‘不战不和不守,不降不死不走’,贪生怕死之念,可见一斑。”
“呵呵,可不是!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老匹夫靠着卖孙女,靠着女人的肚皮给自己谋了一个好差事。结果天下掉下这么大馅饼,把他给砸中了。”
“依我说,这叛军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派谁去都一样。你看,长安城没隔几下就要乱一阵,基本天天有人火拼内讧。听从长安逃出来的人说,里面的叛军公开在大街上械斗,真真的毫无王法。这天正好也是趁城内有变,老匹夫趁火打劫。”
“真真靠着女人肚皮,真心不要脸。”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将绢扇放在自己胸口上。
“这个有意思。我猜应该是那些勋贵说的话吧。”
如是没有怎么说话,对着长公主拜了拜。某种意义上默认了她的判断。
“哎呀宫外谣言纷纷,不知道我那位皇兄,到底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然后这个负责情报的女官便说了其他一些情况,长公主便继续关注了京城的一些情况,当然也有八卦。
长公主如今在这个时候问云萝,说明她也在考虑此事,但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没有起身,继续躺在竹榻上,眺望着窗外那已经又走出来皎洁的明月。
“可惜这里没有山,也没有水。是看不到‘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景象了。”
长公主眯起那双桃花眼,斜着眼睛,看向了她。
……
皇宫内。
皇帝总算从他那华丽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穿着绣着金线的白朱色衣裳,看着王卞发来的军报,正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这个老匹夫!”
他看着放在御座旁的巨大花瓶,便将手上的军报扔在一边,抱起花瓶,狠狠往地上一砸。那曾经见证了不少朝廷大事,不少长久年岁时光的古董便在瞬间化为满地的碎片。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心疼,可是皇帝不会,在他的观念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这些东西都是他的私有之物,当然天下的百姓也是,都是他的财产。他并不在乎他们,这些都不过是他统治的一个附加之物罢了。
“这个老匹夫,居然……居然把长安给夺回来了!那他的气焰不是会更高不是……不是会逼着朕立他孙女的那个小崽子为太子”
皇帝恨恨地骂着,他本想借此机会削弱王家的势力,可是从这军报和外界的传言来看,王家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倒是名声还越涨越高了!
至于长安,他虽然在长安出生,在长安成长,说不想念家乡那是骗人的,不过他已经熟悉洛阳的生活,洛阳这美丽的温柔之乡。收复长安,肯定有不少人会上书要求他还都长安,但是他并不想走。
想起之后那一堆的麻烦事,他就感到头疼。
年岁渐长的皇帝早已忘却年轻时的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旧日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湮没在现实的残酷战乱之中,那曾经的踌躇满志都已经变成了内心深处枯死的花枝,掉落着一地的花瓣。
他讨厌王家,也讨厌贵妃,讨厌那个和曾经的自己十分相像的那个儿子,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唯有姚淑妃,那个蠢女人,虽然嚣张,但是毫无威胁。那个被封为齐王的儿子则是像着另一个时期的自己,可以不必回首那不堪的往事。
现在王卞得了大胜,风头无量,又借口说只找到疑似叛军头领的尸体,可是那具尸体没有头,无法进一步判断,所以还得在城内细细盘查。
收复长安之后,还想赖着兵权不肯交出来。他是想干什么想当新的叛乱军造反吗皇帝被自己刚刚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他可没什么可以和王卞相抗衡的军队。
所以还是得稳住他为优先。
至于他军报上说的另一件荒诞不经的事情……
嗯,这个得派出天师出去查探。说不定对他的寻求长生还是很有启发的呢。
是的,皇帝想追求长生。他其实并不想把皇位交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儿子。虽然他在仅剩的两个儿子中更喜欢齐王,可是硬要说的话,他想永远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能够长生不老,谁想立太子啊!
所以他这几天就天天吃着那些天师道士给他制成的丹药,期望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他有时候会好心把丹药给其他人,但是却有人不识好歹,拒绝了他的赐药,还来规劝他不能滥用丹药。
“姚淑妃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内心慢慢评价道。其他人都没这么说过,就她一个人不懂事,坏了他的心情。所以他都是尽量避开她服用这些仙药。
这些药一吃完,他就觉得全身发热,那些仙师说这是正常现象。所以他也就放下心来,不过每次吃完,他的心总会有些莫名地烦躁。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总算想到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让他限时完成吧!”
这样既不会惹怒情绪高涨的舆论,也会暂时稳住那个老匹夫。
皇帝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便找来了刘贞亮,要他替自己写一篇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