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雨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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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商人虽然后面被朝廷就地正法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么点惩罚无法抵消自己的心头之恨。是啊，自己的家族虽然之前也不是多富裕，但是因为这个香气而家破人亡了。
他们全家其实也或多或少有些上瘾，但是在一些互助会的帮助下，还是勉强地恢复了正常生活。可是之前那种家庭和谐的气息却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的祖父也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了。
在长久的病痛药瘾毒害之下，加上被欺骗的愤怒，崔琰的祖父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可是经过这件事之后，他的家不仅是失去了财产，这次还失去了名声。他的母亲开始整天在家里阴阳怪气地讽刺这个讽刺那个，似乎不骂人心里就不畅快。
但是她骂的人却是她的丈夫和子女，有时候也会是死去的公公。说如果不是这个公公接受那个商人送的香料，家里也不会变成这样。
渐渐地，他们家就紧闭大门，不与街坊邻居往来。他的父亲整天喝酒度日，也不去找个过活的营生。崔琰也失去了读书的机会。
这也是崔琰开始混迹街头的直接原因。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他们找到那个商人时，商人那副“猎物上钩了”的嘴脸。
如果吊死他们自己的绳子可以卖出高价，这些商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买卖吧。更何况，现在是买方求着他把东西卖出去。
“崔相公，这个香料可是稀罕物，所以小的才会第一时间孝敬您。后面的可是被其他相公定下了，真的没有可以卖的分量……”
胖胖的商人眯着他的小眼睛，轻轻地捻着他唇角上那又细又长又往上翘的小胡子。
“被其他的相公定下了”
商人用他那胖胖的手掌给自己做了一个扇风的动作。
“是的。毕竟我家的香料可是高级货，数量有限，有幸入了几位相公的眼。”
他那已经身形佝偻的祖父在他那消瘦得看得出骨架的父亲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是哪几位定了这些香料”
胖乎乎的商人正了正头上缠得紧紧的头巾。
“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了。不过这些相公给的价钱都是很不错的，而且都没有还价喔！”
“那他们给了多少”
商人伸出那戴满戒指的胖手，比了一个手势。
“差不多这个数吧。”
他的祖父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五万”
商人摇了摇头。他的父亲咽了口水，继续接了一句。
“五十万”
商人再次摇了摇头，那戴满戒指的手指再次晃了晃。
“是五百万。”
“五……五百万！”
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头巾胖子点点头，然后又摸着他那已经被搓成细线的小胡子。
“是啊。如果崔相公出的价格比这个还要高，我倒是可以考虑将那几位相公的货给你们。毕竟价高者得嘛。”
当时这个人那得意洋洋的话语，崔琰现在都还记得。
可是面前这个少女说出的话语也是勾起了他内心的不堪回忆。他的确上瘾过，但是在互助会里慢慢去除过，可是这并没有完全彻底戒除。
“看你那反应，果然是被我说中了吗”
少女直起身子，朝他的方向走去。她的气势太强，以至于崔琰都不由得往后后退了好几步。
可是少女的动作比他快。玉莲凑近他，用出乎意料的大力抓住了崔琰，强行把他按坐在地上，抓住他的头，拨开眼皮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球。这还不够，她还用手指强行打开他的嘴，仔细看了他的牙口。
崔琰要被她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懵了，后面才反应过来，赶紧拨开她那力气大到惊人的手指，拼命把玉莲往后一推，猛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玉莲被他那么突然一推，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她的反应够快，在失去平衡之前迅速抓住了破庙门口支撑着玄关大门的那一块柱子，恢复了从容。
这座破庙的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顶棚，由几根小小的木头柱子抵着。顶棚上面盖着一堆已经掉的差不多的稻草，不少地方也滴落着水珠，看来外面和屋子里面都是年久失修的。
玉莲抓着顶着小小顶棚的木柱子，这个柱子也被虫蛀得摇摇欲坠，崔琰看着她的动作，有一瞬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会把这个顶棚给拆了。
但是玉莲一直喘着气，还抚着胸口平息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她似乎很激动，但是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兴奋。
怕不是这女的小小年纪，还是个变态。
崔琰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感觉到自己面皮一紧，又想起自己目前身在何处，便更为不安了。
难道花街女子都是个个如狼似虎的吗
当时的崔琰可从来没有想过委身青楼的女子们过着的是多么悲惨的生活，只当做她们全都是日日活在销金库之中的快活之人。有此认知也是无可厚非，虽然这时候的他熟悉各大街道的人流情况、达官贵人会在哪里出没，城门守卫换班时间，地下社会的各色人等以及互相盘剥的规则，可是对于花街这一块并不熟悉。
当然他知道这里也有相应的地下社会的势力分布，但是对于这些并不熟悉，而他自身接触的又是比较风骚的女子，自然将所有的青楼女性都当成那样的人。
崔琰进入了戒备状态，因为据他所知，青楼女子的嗜好七七八八，不少还十分奇怪。他得时刻担心着自己不被对方生吞活剥了。
“你的症状有点奇怪呀！”
面前的少女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神发亮，一副十分沉醉其中的模样。
“可以让我再看看吗我在做这个香料的研究，当然也有在做一些如何戒除的实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帮忙你完全戒除吗”
少女兴奋得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崔琰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玉莲拉到烟雾弥漫的小屋里。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有关系。”玉莲笑着说，奇怪得是，现在他可以读懂她隐藏在面罩下的情绪。
“这里的香料我其实都做过改造了，只有镇痛的效果。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这里还有第二幅面罩，你可以戴上。”
但是她歪过头，用眼角斜着他那张大嘴巴的白痴模样。
“不过你之前曾经上瘾过一次，这次重新闻到，应该不会像那边的那个人一样丧失心智吧！”
崔琰顺着玉莲下巴所示意的方向，看到站在门口都快将整张脸埋在那短短一小节香料条上的阿史那，感到一阵心惊，不知道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他这时才发现面前的少女松开了他的手，用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慢慢说了一句。
“杀手锏我没有什么杀手锏啊！毕竟研究是我的爱好，治病是我的本行。如果你愿意来做我戒断这个香气研究的实验品，我为什么要伤害你。”
她在原本放着牌位的桌前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右手撑着脑袋，低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影。
“啊，她也是。因为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同意在最后的时间里可以当我的实验体，条件是帮忙照顾她的女儿——”
崔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你一副惊讶的样子。娼妇有孩子是那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吗”
崔琰连忙拼命摆摆手。
“没……没有的事……只是——”
玉莲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双脚点地，身体往后一坐，让椅子的两个后脚着地，前面的两只脚悬在空中，不住地摇晃着。
“只是从没见过她们提起过”
崔琰一副尴尬的模样。
玉莲看着他这幅样子，之前被勾起的兴致也一瞬间消失殆尽了。她一副十分无趣的表情和他解释道。
“小涟姑娘怀上了一位恩客的孩子。本来这里的女子没有做好措施意外怀孕是常有的事情，一般她们找到我，我也会根据情况让她们滑胎。但是一些月份实在大的，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这里的烟花女子本质上都是青楼的商品，一旦怀孕就表示她们的价值会大幅下跌。小涟姑娘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是来找我滑胎的。”
说到这里，玉莲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她却问我，要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少女说着，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影。裹着布毯的女人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娼妇有这么做过。不过那些都是有着一定地位、即将退隐的女子，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亦或是一些滑胎不成功，只能将孩子生下来的女性，不过这种情况他们一般都不会怎么管小孩。生下来的孩子，男的一般就是继续在花街为仆，女的则是继续为娼。好一点的就像我，成为这条街的医女。”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在这条街的当医女，当然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啊！我的母亲也是这条街的一名娼妇。她是在很久以前因为家里犯事被没入这里的。她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当然也并不是自愿想要生下我。不过既然是青楼出身的女子，一旦从良都是会被周围用不同眼光看待的。哪怕她被多名达官贵人看上，又听到不少的甜言蜜语。所以她不希望我步上她的后尘，哪怕她一开始并不想生下我。人嘛，就是这样。在没有盼头的时候，总是会希望有另一个人继承自己的意志和想法。虽然她并不喜欢我，但是还是希望我能够离开这里。”
“但是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对这里十分熟悉。对于这里的人们十分了解，当然也知道她们的一些秘辛。不少女性和我母亲一样，都是被没入花街的犯官女眷。还有一部分是被自己家人给卖进来的，她们的遭遇更为悲惨，还要拼命往家里寄钱，明明自己生活都那么苦了。还有一些是被人贩子拐卖来到这里的，这些人尤为可恶，因为不少女子还是好人家出身，就因为出游被人盯上，结果就被卖到这里，过着十分悲惨的生活。剩下一些则是自己走投无路了，在青楼还能混得上一口饭吃，有谁是自愿来做这等营生的”
“小涟是犯官女眷，她无法离开这里，因为她父亲的案子已经是在大理寺是挂了名的大案，谁让她父亲要贪钱呢她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就被培养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大概她那个便宜父亲是想把她嫁到一个好人家吧。可惜他的事迹败露，小涟还没来得及嫁出去，就直接被拉到这里了。而这里又是那些文人墨客最爱光顾的地方，不少人还特地来青楼找女人出去一同游玩喝酒。这种人要求的女人条件又特别高，琴棋书画肯定是要会的，最好还是要懂一点诗词歌赋，也好当一个解语花。小涟正好符合这些条件，所以那些着名文豪都特别喜欢带她出去。”
“这些宴会一场接着一场，很快她就怀孕了。我是不知道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过估计也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当她跑来找我的时候，和我说要保住这个小孩，我还觉得她是不是脑袋哪里进了水，相信了对方的花言巧语。”
“青楼女子逢场作戏，绝对不会动真心，因为她们知道，一旦陷进去了那就是地狱；而那些达官贵人却是以此作为自己魅力高低的荣耀勋章。我马上就告诉了她事情的严重性，而且就算生下了孩子，对方也不会把她带回家的。”
“可是小涟说她知道，她只是单纯想要这个孩子，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时候我就明白了，是那种养儿防老类型啊。不过以她的年龄还比较偏早一些，这时候需要注意的就是鸨母的反应了。”
“我给小涟开了一些方子，让她最近找一些借口，少出去接客。她后面不知道和鸨母怎么谈的，搞了一个饥饿营销，身价慢慢炒上了天。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鸨母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