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可更改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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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上，皇帝是最累的工作，也是最容易受骗的职业。
全年无休不说，而且工作量还往往超标。回到家亲热一下喜欢的女人，都会被群臣上书雨露均沾，不可专宠一人。
在御花园稍微转一下吧，就有人说，不能玩物丧志，陛下得关心国家大事；想出去听个戏，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你还在这里听戏，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之你只能乖乖地待在他们限定好的框架内活动，如果有一丝丝要逾越那些无形的框架的话，那么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如果屡教不改的话，他们可能还会考虑换一位皇帝，毕竟在他们的心里，君主的存在就是那个天下的象征所在。
当然，这种换皇帝可不是古代可废立帝王的那种，而是让其皇嗣慢慢培养成他们所需要的模样。
当然如今皇帝活下来的儿子就只有皇太子一名，其余都死于政斗，大局已定，天下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这个职业同时也是高危行业。历朝历代能够得以善终者很少，而且每到王朝末期，基本上都是对当时的皇室成员进行了新一轮的清洗。一个个被当成扯线木偶，控制在不同的人手里，像是一个权力的象征，被不同的人所争抢。
如果运气再不好一些，可能还会被人杀死。因为只要原先的皇帝还活着一日，就有反抗者想利用他的名义举起反旗。为了剪除这个象征，不少人选择了斩草除根。
但是这么一个可怕的职业却依旧有不少人前仆后继的人为之疯狂。哪怕他们不少人知道这个职业最后的结局往往都不是很好，但是却依旧为了坐上那个宝座而挖空心思。被废、暗杀、战死、死在阉人、权臣、后宫、外戚之手、这些前人们惨烈的结局只不过是他们满脑子的建功立业的一个陈旧的故事。
但是这个位置却始终有人虎视眈眈。自从陈胜吴广喊出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来，多少年过去了，仍然有不少人为此而暗中行动。某部护送某位得道高僧的神魔小说里，一位牢牢占据着主位的角色冲着天庭说的那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也隐隐暗含了这个思想。
所以那些靠着不当手法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是如履薄冰，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位置注定是有其他人来挑战的。所以不停地审视那些有可能、有动机、有实力想取代他的人。
但是人一旦上了年纪，总是会因为身体机能的衰退而想要长生不老。不少君王沉迷于那亘古久远的传说，因为里面刻画着野性而又古老的神灵赐予人不死灵药的故事。还有的君王喜欢祥瑞，让属下的各郡县寻找神奇的人或物，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文治武功。
在天人感应盛行的时代里，这些都被视为是上天的启示。彗星、日食、地震都被称为是上天的示警，而祥瑞自然被作为证明皇帝的德政。
当然这一天，当今皇帝也是十分不遗余力地想要证明这一点的。
于是他也下令全国寻求祥瑞。当然得到最多的还是各种白化动物，不过这死而复生之人，因为其特殊而轰动了整个朝堂。
此人自称许嘉，荆州人士，为了赴京赶考而离家北上，途中遇到歹人，抢了他的行李财物，还将他杀死扔在河里。
这个人说话的用词颇为古老，虽然人们勉强能够听懂，可是都觉得沟通比较困难，所以请来了陆先生。
请来之后，两人交谈甚欢。这才知道，这个人居然是前朝人士，已经足足过去了三百年。
皇帝十分重视，他特地召见了对方。详细询问了对方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死后又去了哪里。
毕竟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十分好奇，也十分恐惧。毕竟这是一片未知的领域。之前没有人会告诉他们这些，毕竟从未有人死而复生过。
许嘉面对皇帝仍然是一片坦然的状态，他没有下跪，仅仅站在堂下对着端坐上方的皇帝叉了手表示了敬意。但是实际上他恐怕一点敬意都没有吧。
“回陛下的话，臣自永和八年开始路遇贼人，惨遭不测之后，便陷入了一片茫然混沌的状态，也不知道在其中过了多久，然后臣的眼前出现了一股亮光，张开眼睛就看到你们了。”
皇帝虽然对他的无礼之处有些不满，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追问了下去。
“那么茫然混沌的状态，又是做何解释呢”
许嘉低了低头，谨慎地回答着这看似随意，实则万分惊险的问话。
“大概就是如同‘天地混沌如鸡子’那般吧！臣便漂浮在这茫然之中，不知身居何处，应往何方，忘却了前尘旧事，直到最近才能回忆起来。”
皇帝眯起了眼睛。
“哦……”
许嘉没有再次说话，他等着皇帝的再次开口。
皇帝这个行业，是最容易被人欺骗，但也最不好骗的。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但是你也不能不相信任何人，那会让你无人可用。
为了验证一些事情的真假，他总是会派另一波人去取证，去证实。比如这次影响很大的“死而复生”事件。
皇帝让宫中画师暗中画下了此人的样貌，然后带着画像快马加鞭地赶到此人自称的家乡所在地荆州。这人也是满嘴的荆州口音，也的确说明此人来自这一带。
可是皇帝不怎么相信。毕竟死而复生是十分荒诞的事情，而且隔了这么久，他更是十分怀疑了。
果然一到了地方上，荆州刺史因为是轮换的职位，也只能求助于当地人。比如说那些乡贤大户。不过他们都无一认识，只能慢慢下层到其他郡县。
刺史找人复制了多幅画像，一一分送各大郡县前去辨认，毕竟一州之地也是十分广阔的，
果然，在一个十分偏僻的乡村，有人认出了这个“死而复生”之人。
因为口音无法更改，籍贯无法作伪，所以只能在时代上做手脚了。
此人不叫许嘉，而是许山由，荆州许村人。他也不是永和年间人士，而是大历年间的生人，今年不过二十来岁。
所以此人是不折不扣的骗子。不过他胆大包天，骗到了朝廷和皇帝头上了。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祥瑞都是唬人之词，从他对于收上来的那些白化动物的态度也可以看出。
皇帝将这些动物都扔进了皇家马厩里养着了。说是马厩，其实不是门罗之前待得那个地方，而是差不多是皇家猎场的林子里。他命人将这些野兽往这里一放便不需要更多理会。
但是他还是需要祥瑞，需要让世人知道他的德政。在丢失旧都之后，他迫切需要这些来证明自己，来表明自己并未失去上天的恩眷。
可是这种离谱的骗术却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毕竟噱头太大，也不是什么自然之物，而是彻头彻尾的演戏。
皇帝在接到荆州刺史的奏报之后，才决定接见这个人的。他想看看此人到底有何能耐。果然，他失望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翻来覆去倒腾盘古开天故事，然后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据说当时发现他的那些吏员说，此人穿着就如本朝人士。皇帝也是看过一些前朝古书的，他自然知道前朝的服饰和如今大不相同，如果真为前朝人士，断不可能是会穿着如今的衣裳。
皇帝拿着荆州刺史发来的奏报，用力摔在这个装神弄鬼之人的面前。
“你还在做这些装神弄鬼之事！殊不知你的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许嘉弯下腰，捡起了皇帝摔落在地的奏报，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他将这份奏章扣上，慢慢抓在左手上，抬头直视珠帘之后的皇帝。
“看完了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珠帘之后传出的话语，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
许嘉摇了摇头，他轻轻将这份奏折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刘贞亮。刘贞亮也没遇见过敢在皇帝面前就擅自走动，将奏折递给宦官之人。所以在惊讶之余，也还是接下了这份被皇帝扔出来的奏章。
“看来陛下还不是那种昏庸之君。”
许嘉摇了摇头，风度翩翩的模样简直无法想象他竟然是一个乡野之人。令人惊异的是，刚才他们都觉得他只是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不过遭遇如此悲惨之事而落入如此境地。但是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就给人以其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惊人。
“许嘉者，虚假也。我以为陛下早就知道了。”
这个男人开始在长生殿里到处踱起步来，但是他所拥有的绝代雍容则意外地让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一点。
“我也听闻，陛下想追求长生不老，找了不少天师、炼制了不少丹药。”
“但是很可惜，都没有什么效果。”
“你同时都在命人四处寻求祥瑞。以求抵消自己丢失西京之过，希望上天再次认可自己。”
“可惜的是，这种事情却是不可能蒙上人的双眼。毕竟事实就在那里。”
这个男人每说一句话，他的容貌就开始变化着。从年轻到衰老，又从衰老变为年轻，衣裳上的暗饰和领口的花纹也开始不断地移动着，给人一股既衰老又年轻，时间流动的感觉。
“但是你所统治下的帝国还有一点命数，并不会在你这一代灭亡。但是你之后是不会有再次中兴的可能了。这个帝国会逐渐走向灭亡吧。”
被他这一连串的话语骇的有些瞠目结舌的皇帝不由得大声怒斥这个人的胡言乱语。
“帝国的未来怎么会由你这样的妖人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诅咒帝国！”
这个容颜一直在年老和年少直接不断变化的男人笑了笑。
“诅咒不，我只不过是在说出未来，说出命运罢了。”
“很快你的治世便会结束，之后便是奔月的时期，帝国在这个时期会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奔月之时的前后过渡时期均会有一场混乱，但是也不过是帝国上层的宫变罢了。然后，帝国将会有女祸，届时会有女主临朝，时间长达二十八年之久。”
“奔月的时期我的那个好儿子”
皇帝不失讽刺的反问给这个场景带来了一丝现实之感。不过许嘉没有理会他。
“我死的时候，和那家伙登基之间，还会有一场混乱那家伙死的时候，这个混乱又会出现还是宫变”
许嘉微微一笑，但是仍然没有回答他。
“然后，女主临朝女祸还有人欲行吕武之事”
然后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不知道我那个好儿子是汉惠帝呢还是唐高宗”
这两个差别很大，因为汉惠帝时，控制朝政的是他的母亲吕太后；而唐高宗死后，武则天就趁机废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自己取而代之。这个是恶意揣测许嘉口中的女主临朝是皇太子的生母王贵妃，还是皇太子的后宫姬妾。
“这个，就不是我能够说的了。”
“我只能告诉你，接下来会有女主临朝的未来。在女主执政的末期，帝国会再次面临一次风雨飘摇。这时候会出现权臣，而地方上会出现汉末时期的割据。再过十多年，帝国就会走向灭亡。”
皇帝掀开珠帘，大步走了出来。他那消瘦的脸庞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虽然对许嘉来说，他在珠帘内外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你说……在朕，在我死后不到百年，帝国就会灭亡……”
许嘉微笑着点点头。
“不过须臾之间罢了。”
皇帝脸色苍白，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不住地指着许嘉。
“你！再敢妖言惑众！我就……”
许嘉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喜不悲的表情。
“不是妖言惑众，这个是一个预言，这就是帝国的命运。”
“已经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