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张45年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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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向北和母亲住的窑洞其实和大舅家就一墙之隔，刚回到院子，母亲就关了大门急匆匆拉着他进了自己房间。
“向北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这么冲动”
赵冬梅一脸惊慌拉着他问道，眼睛不断在儿子身上打量，似乎想要重新认识他。
郭向北让她坐好，自己拉了一把小凳子坐在她身前，他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端详母亲。母亲今年才三十八岁，两鬓已经有了丝丝白发，头发干燥的一根根分了叉子，额头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很深，褐黄的面容能清晰看出曾经姣好的容颜，长期的劳累让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苍老许多。
看着看着，想到上一世她因为肺气肿和风湿受尽痛苦去世的情景，鼻子一酸眼泪不由的就流了下来。
“妈对不起，我不争气让你这些年受了许多罪。对不起...”
郭冬梅明显被吓着了，刚才还威风凛凛冷静果断的儿子怎么下子就抱着她腿嚎嚎大哭了。
她将双手放在儿子头上抚摸，连声道：“妈没事妈没事，向北不哭，妈真的没事。”
她心中酸楚眼眶也不由得湿润起来，自从来到赵家村，儿子第一次这么和自己亲昵。今天儿子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心中虽然震惊，更多的是欣慰激动和骄傲。
儿子好像突然就开窍了，长大了。那说话做事的风格像极了他的父亲。
十一年了，丈夫失踪，单位开除，家人连累受罪，还背着一个“疑似叛逃”者妻子的名声......她过得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进入赵家村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在别人跟前流过一滴泪，包括自己的儿子。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她不惜低头忍受别人的冷眼和排挤，忍受妯娌役使气指，大队苦活累活抢着干，起早贪黑包揽了全家近十口人的饭食，一天两顿不论刮风下雨从来都没延误过。
可是，现在她哭了......
郭向被感受到滴落在耳朵上的泪水，他急忙抬起头，轻轻给母亲擦掉眼泪，轻轻的喊道：
“妈。”
“哎。”
“儿子以后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嗯。妈知道。”
“今天在学校，我一个人把十几张桌子凳子全修好了，还亲自做了一扇门和两个椅子，大川叔激动的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一个天生的木匠。我和他说好了，等交完粮就一起去城里给人打家具，一个月能挣几百块。”
赵冬梅大吃一惊，怔怔看着儿子半晌，不敢相信小声问道：“真的”
“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你问一下大川叔或者卫红姐不就知道了，他们是亲眼看着我干的，把他们俩都吓了一大跳呢。”
赵冬梅若有所思皱眉道：“分家的事妈同意。”
郭向北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容易母亲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不过...”赵冬梅盯着他眼睛道：“你马上要结婚，的注意影响。卫红是个好姑娘，以后很可能是你嫂子，你们俩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在一起相处。这村里村外嚼舌头的人很多，尤其是男女之事，一句流言就能让你俩身败名裂，不能不防啊。”
和李卫红的事还有退亲的事郭向北暂时不准备告诉母亲，他不想让母亲承受太多压力，还是一步一步来。
于是点点头笑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妈，问你个事。咱这两孔窑洞和大姥爷家有没有关系”
“咋了你听到别人说什么了”
郭向北点头便将大川叔说的关于窑洞是大姥爷的事说了出来。
母亲起身，从柜子最下面取出一个黑色公文包。
郭向北一眼就认出这是父亲曾经用过的，由于当年搜查连一张父亲的照片都没留下来，母亲便带着这个唯一父亲用过的公文包，从京城到赵家村几乎一路都抱在怀里。
说实话，这些年也有人曾经给母亲说过媒，但什么事都忍气吞声的母亲却在这件事上发飙了，她将说媒的人直接挠了个满脸开花。发誓说谁再给她说媒就和谁拼命，从此再也没有人在她跟前提过这事。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无比真挚坚固，父亲在她心中的地位犹如一棵参天大树，支撑着她的整个精神世界。无论外界对于父亲怎样评论，她始终坚持认定，她的丈夫绝不会叛国，更不会当逃兵。她的这个信念深深的影响了自己......
一张泛黄的纸张打开递到郭向北面前，这是一张收据或者是证明。是姥爷买下这两孔窑洞以及给大姥爷一家抚养母亲费用的证明，一共十二块大洋，落款时间是1945年6月2日。
上面还有两个人的签名，一个叫刘守明，一个叫赵四九。
四五年正是姥爷送母亲回赵家村的时候。
“你姥姥牺牲后，父亲和他的战友刘守明叔叔就把我送回赵家村，那年我虽然才刚刚五岁，但大概还有点印象。这个证明是刘守明叔叔强烈要求你大姥爷写下的，他是公证人。可惜他在1953年快要胜利的前夕牺牲在鸭绿江边，不过他的儿子和你爸关系非常要好......”
赵冬梅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然。
郭向北急忙问道：“是不是那个小时候给教我练武打枪的刘叔叔”
赵冬梅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是你抱着你刘叔叔打开保险栓的手枪乱幌，差点没把他给吓死，然后才教你怎么用枪的......那时...多好啊。”
刘宝勇，父亲的铁哥们，也是十一年前同父亲一起出国的同事。
对于父亲的失踪只字不提，却让他和母亲摆脱了“疑似背叛”者家属的名声，还帮他回城给他解决了工作问题。他曾经无数次问过父亲的事，但唯一能问出来的就是“保密”两个字和一脸的痛苦。
直到2011年他临终的时候才告诉自己，父亲是个英雄，但真的失踪了......
父亲的失踪之谜是他和母亲一辈子的心病。
快了，今年年底就能见到刘叔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