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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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如今南境形势如此严峻，陛下这圣旨，哎……”老将孙黎是跟了宋桓庭十几年的老人了，一口气闷了一碗酒，连连摇头叹气。
“长公主在呢，人家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陛下怎么舍得教南境交给旁人”参将张信也摇头，又给孙黎添满了酒。
“且不说这一层，郡主……”似乎是意识到这么称呼不对，应该叫宋将军了，只是实在别扭，周济顿了顿，才道：“她一介女子，守得住吗”
“众位也不必过于焦虑了。虎父无犬子，邕宁城守卫战，我倒是对咱们的宋将军刮目相看。”角落里的都司韩盛突然开口。
众人静了静。
“如今将士们士气不足，不过是看在已故将军余威和当今圣上的圣旨上，对她有三分敬意，剩下的七分得咱们的新将军自己去挣了。”张信接着说：“打仗是要有真本事的，战场上除了手上的刀，身份爵位统统没有用。”
“老王爷的死因还未查明，世子更是半分消息也无，已经够乱了，这时候临危受命，难啊……”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咱们的新将军在她父亲那边学到了几分……”
宋时锦为南境主将的消息很快传开，瓦底也得了消息，心中不屑。派了几个人来到邕宁城门口嘲讽叫骂。
“大邺是没有男子了吗居然要一个女子来为将守城哈哈哈哈哈哈……”
“若是怕了，开门投降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女子……”
“小娘子……大邺的男人不懂怜香惜玉，来瓦底啊，哥哥们疼你啊……”
杀人诛心。
“老子剁了他们去……”吴祁听不得这污言秽语，提刀就要出城。
此时，突然从西北角的角楼上，银光一闪，一支箭从角楼射出，不偏不倚，正射中为首叫骂那人的右眼。
那人被射下马，痛得满地打滚，同行人见势不妙，才拖着他逃走了。
宋时锦朝角楼望过去，只看到一角月白的衣袍。
陆思衡收了弓，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皱了眉，低声道：“偏了……”
果然是手生了。
他瞄准的明明是那人的脑袋。
瓦底对新任主将的能力摸不准，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派几支队伍偶尔来骚扰一下。宋时锦不予理会，除了加固布防，日常巡视，再无其他动作。底下的人各怀心思，等着宋时锦出手或者出丑。
这日晚上，陆思衡随便走走，却不由自主走到了指挥所，看着里头亮着灯，他没忍住去敲了敲门。
宋时锦打开门，看到是他，愣了一愣，仍是请人进来了。
“宋将军这么晚了不回府吗”陆思衡问道。
“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完，晚些就回去。”宋时锦看了看他：“这些日子，还待得惯吗南境毕竟不比邑都。”
“劳将军惦记，还好。”陆思衡想起天边又聚起的云，补了一句：“就是雨多了些。”
宋时锦笑：“南境七八月份就是雨季……九月份便好了……”
这话说得熟悉，陆思衡与宋时锦都顿住了。刻意维持的客气的寒暄被这一句话引出些山呼海啸般的酸楚。宋时锦站着没有动，也没有去看陆思衡。眼中有一瞬间的脆弱，又迅速恢复如常。
陆思衡也沉默，他抬头看了一眼宋时锦的侧脸，又垂下头去，唇边一抹浅淡的苦涩。
那夜，也是在这个指挥所里头，她睡梦中本能拿刀横在他的脖子前时的那双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忘。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肆意潇洒的南境郡主了，她是南境的主将，她的身上不仅有国恨家仇，更有对南境八城百姓的坚守与责任。
这中间的转化必是剥皮抽骨般的痛，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如何度过的，连去想象他都不敢。他只能配合着她维持表面的客气疏离。
“将军……”吴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宋时锦看过去，道：“进来。”
吴祁闪身而入，又迅速掩上门。正欲开口说什么，突然看到了一旁的陆思衡，又咽了回去。
陆思衡察觉到了，欲起身告辞。宋时锦却开口问道：“人醒了吗”
“还没有。”吴祁道。
宋时锦微微皱了皱眉头：“那两个人呢”
“派人日夜跟着，只是怕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得到的信息有限。”
宋时锦踱步回到沙盘前，脑中迅速地思索着。
陆思衡怕打扰她，此时更不好开口告辞，只能坐着喝茶。
许久，宋时锦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手将小旗插在了安南城的位置上，面色微沉：“不能再等了，奸细要抓，仗也要打。”
吴祁和陆思衡闻言，同时朝她看过去，宋时锦却笑了，目光像是她的那把唐横刀一样，看着陆思衡：“陆大人帮个忙吧”
陆思衡看着她，她只是站着，还不如他高，可是那身南境主将的气势已经起了，叫人心提着，不敢轻视。陆思衡瞥了一眼沙盘，起身：“荣幸之至。”
翌日，宋时锦突然召集将领，召开会议。
众人围着沙盘而坐，宋时锦居于上位。
“安南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瓦底精锐五万，不可小觑。所以……”
宋时锦看了地下的一众将领：“要想夺回安南城，必须将瓦底的精锐引往南边的峄山……”
“将军是想声东击西”韩盛盯着沙盘问道。
“不错。”宋时锦道。
宋时锦看着张信：“张参将，率兵五千南边佯攻，分五队打游击战，吸引瓦底大军来峄山，峄山面积广而地形复杂，借此拖延时机。”
宋时锦又看向孙黎：“孙副将善快攻，走水路，瓦底主力一旦离城，便可攻城。我率主力军后援。顺利的话，一夜便可拿回安南城。”
“此举虽避开瓦底精锐，可是，瓦底军一旦发现上当，便会回援，五万大军攻城，又当如何”韩盛问道。
“没有粮草，五万大军能撑几日”宋时锦道：“只要夺回安南城，据险而守，不出半个月，瓦底必然退兵。”
“将军妙计！”韩盛叹道，又似乎觉得遗憾：“安南城一战，将士百姓死伤无数，如此，倒觉得便宜了瓦底。”
宋时锦闻言竟缓缓地笑了：“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任何想要踏足这片土地的人，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宋时锦明明是笑着的，韩盛却分明感觉背后一股凉意。他看着宋时锦，邕宁城一战，退尽了她的女儿心肠，那双眼睛，分明就是主将的眼睛，坚定，冷酷，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