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岸花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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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的生灵去往化骨河，如果没有冥神引导，只能在日升月落的黎明或日落月升的黄昏前往，因日属阳，月属阴，这都是阴阳交替的时辰。
小蝠于是趁黎明时飞往冥河，它从宝山的悬崖上，张开蝠翼，往谷底纵身飞落，用稚拙的遁地之法，进入地界，灵蝠之身在土壤里昏天暗地旋转乱撞，气息时阻时畅，时顺时逆，想着乌鸦所告知的去处，渐渐就来到冥河边。
蝙蝠素来耳根强，眼根弱，如同患了目翳，因而用眼视之法，找彼岸花叶极为不便。但倘若过了黎明时分，它还找不到，只好等到天暮或下一个黎明时再来了，冥河之岸毕竟不能久呆，这是死尸魂灵来去之处。
小蝠在茫茫冥河岸飞来飞去找彼岸花叶，不时闻到化骨河中飘来的血腥气，忍不住想探头进热汤滚滚、汩汩冒泡的河中吸血，但想起小蝶的嘱托，知道此河能销融一切生灵的肉身，自己还活着，千万不可冒此险，因嗜血丧命。
它听见不断有新死的鬼身在化骨河水中趟过，传出体销肉融，身肢零落，血肉尽化乃至骨架全无的声音，惊吓得想要转头飞回宝山。
“小东西，我背你过河吧……”某个好心的新鬼对小蝠说。
“你去死，我可不能去死。”他瑟缩发抖，后悔来此。
“你不是会飞吗，有鸟翼，可以飞过冥河……”那个新鬼端详它的身形问道。
“阴阳相隔，飞不过。你知道，彼岸花叶在哪吗？”
“彼岸？念佛的人才知什么此岸彼岸呢，我们芸芸众生只知道阳界阴界。”骨碌一声，新鬼也滑入化骨河中，骨肉慢慢销融。
“念佛的人……我怎么找到呢？”小蝠苦恼道。
小蝠飞回宝山向小蝶诉苦，天还未透亮，路上遇到两只猫头鹰打劫，躲在树枝桠间突然冲出，盘旋在它周身，不放它过去。
“嘿嘿，兄弟，你身上有魂灵的气息……你知道我们是食魂精，还不赶快把它交出来？”?阴森森地冲它喊叫。
“我刚才去往鬼城，那里有好多魂灵，你们一辈子也吃不完，这身上沾的，就是他们的气息，你们要是有兴趣，明日黎明早一点来此等候，我就带你们去鬼城……”小蝠机灵道。
“说话算数，否则如若你不现身，我们向蝙蝠王告状，就说你言而无信！”
两只?欺他是一只幼小、没成气候的小蝙蝠，谅它不敢撒谎，便放过去，约好明日在此等候，一同去往鬼城。
小蝶听他说了，就把一只竹箫系在蝙蝠精的爪子上，嘱托道：“小蝠，你到红尘去找这个人，说小蝶有难，让他祈祷幽冥王子出现，如若冥神不现身，就问他怎么找到彼岸花叶，他是念佛的人……”
小蝠在黄昏时才飞到仙城，疲惫不堪，倒在湘竹家的院子里。采莲看见地上一只死蝙蝠，想起丈夫说见到蝙蝠，果然在家里出现，手爪上还有丈夫的箫，就把它扔到灶炉里去。
小蝠从火堆里跳出，贴着他家墙壁飞，听见有人在书房里吟诗说梦：“异界有国名梦境，红尘世相百态现；梦魂遥想蓬莱仙，情深缘浅奈何天。欲牵红色夜莲花，枕边妻子莫奈何；梦中人醒时成空，花开花谢无所得。”
小蝠化为青毛灰身的怪人跳入他的眼帘，气喘吁吁道：“有个小妖精要你救她……”
“我的箫可是你带回，刚才我听见里面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可是你说的那个小妖精，让你将箫还给我的？”
“是啊，她让你求幽冥王子去救她，她说，幽冥王子宁愿她是他的负担……”
湘竹略叹气，心中异样不快，小蝶心中原来有他者优胜于自己，可他无力斗过狐妖邪魔，自己也忧心忡忡，于是焚香祈求幽冥王子，祷告半天，他都不应现。
“可能冥神看我不专心修道，也不显现。他为什么要顾念我这个凡人呢，为什么谁要顾念我呢，他们都可忘了我……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无德无能的平凡者，不配得到谁的爱，九天玄女，幽冥神灵，都不过是一时幻化，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他叹道。
“什么是彼岸？”小蝠抿了口他递的茶水问，也怕烫。
“佛以有生有死的世界为此岸，涅?无生无死的世界为彼岸，没有生死当然就没有什么可执著的，没有执著当然就没有烦恼，因此，彼岸就是没有执著、没有烦恼的境地。”
“哎呀，你是人，说话太复杂，生生死死，我没听懂……”
“苦苦纠缠就是此岸，冷漠看淡一切就是彼岸。我都听懂了……”采莲进来瞪了一眼就离开。
“她盯着你，一直……”小蝠察觉。
“她是我妻子，当然盯着我。唉，剪不断理还乱，此岸就是如此，彼岸就是空中花，是我一辈子的牵挂。”湘竹抱头丧气道，“我是无用的人，不知做什么，怎么做，就算再懂佛家义理，仍然没有智慧。一切事总是有因有果，我因循事机，随顺缘分，却不过在漂泊。”
“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懂什么此岸彼岸呢，我更笨！”小蝠笑道，他嗜血却不凉薄。
“你这小妖可真善良，很多人都不如呢。人都像你这样善良，我也许心病少一点。我如今是哑巴吃黄连，心里有苦说不出，人生失意，又成了世人眼里的大恶人。”湘竹想起邻里传言他被女妖迷惑缠身的事，沸沸扬扬。
“小蝶说向善修行境界更高呢，不管如何，向善让我有用武之地，不用整天贴着墙壁，无所事事……”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觉得，我妻子整天盯着我，是恶吗？”
“不知道，你刚才说，她是你妻子，才盯着你，她若不是你妻子，就不会和你在一屋里。”
湘竹点头称是，“醒着若是此岸，梦境就是彼岸；生若是此岸，死就是彼岸；烦恼是此岸，无烦恼就是彼岸……彼岸在现实另一面，我渴求已久，却不知怎么到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