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锦字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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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意渐渐褪去，转眼又是一年桂花飘香时，天璇皇朝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略地，萧长律站在天元皇朝最后一道关隘的城楼上，苍茫的夜色中他仿佛看到了天璇皇朝的雄伟版图，只差天元皇朝的都城丰城这最后一座城池他就可以统一天下成万世之功业，可是他的心却空荡荡的，除了悲哀他再找不出一丝喜悦。
出征前，林语溪生下一个男孩，他给孩子取名子期，期子归来，小名不弃，不离不弃。小子期粉雕玉琢，被他抱着的时候会去拽他的脸颊，再有三个多月，青鸟也该临盆了，他想他们的孩子也会如小子期一样活泼可爱。
亲赴战场的临行前夜，他看着谢了满地残红的虞美人惘然的轻笑，这一年的虞美人只有他一个人欣赏，是开是谢都不过一场荒凉，将那道重如千斤的圣旨交给长信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轻松，那些重压杀戮似乎一瞬间卸下，从此他只是萧长律，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长信握着那道圣旨，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记得常回来看我们。”
他说:“我会带着青鸟和你的小侄子一起回来的。”
他已决定在最后的战役中以假死脱身，从此世上再没有天璇帝君萧长律，只有平凡人萧长律。
他让她等得已经太久了，他要去找她了。
天元苦寒的秋风倏地刮起，扬起萧长律青黛色的衣角，孤寂的夜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他的悲伤似乎碎成遍地寒霜，濡湿了他怆然的双目。
遥远的白桑城，一轮弦月静静泊在叶梢，散着皎洁的清晖。
青鸟静静坐着桌前，看着桌上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寿面，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笑着叹气:“宝宝，今天是你爹爹二十六岁的生辰，可惜他不在我们身边，吃不到这碗娘亲亲手做的寿面了，你说他那个人从不肯对自己好一点，此刻估计又是在潦草的应付自己的生辰了，谁让娘亲和你不在他身边呢”
她离开玉黎城后，思来想去还是选择隐居在白桑城，她忘不了萧长律与她并肩看满天烟花的那晚，能在与他有关的回忆中生活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她静静的等待，感受着宝宝一点一点的长大。
她现在有的不多，一间不大不小但很宽敞明亮的屋子，隔壁一个和蔼可亲很会做饭的老婆婆做邻居，还有肚子里即将降生的孩子，她所期待的都有了，唯一缺的就是令这个家圆满的男主人。
临走之前，她把凤桐宫那些值钱的金银和首饰通通打包带走，就连墙壁上镶着的夜明珠和垂帘上的琥珀石都没有逃过她的毒手，她仔细清点了一下，这些钱够他们一家三口做很多事，他们可以买几匹骏马周游天下，如果累了还可以停下来开个药铺或者绸缎庄之类的商铺，以萧长律的智商，他们说不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富商，哪怕是懒洋洋的做个米虫，也够他们吃好喝好几辈子了。
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在向他们一家三口招手，一切是如此自然，现在她只想安心的等待。
青鸟端起寿面，喃喃自语:“宝宝，你爹要是在我们身边，他一定会为了让娘开心把这碗寿面吃光。”青鸟覆在肚子上的手突然感到一下颤动，是宝宝在踢她，笑着说:“宝宝是想让娘开心对吗那娘就代替爹吃了这碗寿面。”
青鸟吃着寿面，心头一酸，思念一瞬间涌了上来将她吞没。
他与她已经分隔半年有余。
两百零五个夜晚，她的梦中全都是他的影子。
时间都去哪了时间都去了有你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青鸟照常起床，臃肿的身形让她弯腰都要喘好长一会气，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看着提着菜篮子走进来的罗婆婆，笑着问:“婆婆，今日你又要给我什么好吃的。”
罗婆婆住在她隔壁，儿子和丈夫早逝，花甲之年却孤身一人，自从她搬到罗婆婆隔壁，见她怀着孕一个人生活，母性泛滥的吵着要照顾她，她不好推辞只好接受，平淡的生活也因为这个爱笑的老婆婆欢乐不少。
罗婆婆见青鸟起身，立刻把她按在椅子上，焦急的说:“你挺着个肚子要多休息，你看看你面色苍白这么瘦弱一定是太累了，这怎么得了”
青鸟笑道:“好好好，我都听您的。”
“这才对。”
“婆婆我今天听见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罗婆婆叹气道:“还能有什么啊，又是传来前方战场阵亡的将士死讯了呗。”
青鸟眉头微皱:“这场仗都打半年多了，我听说天璇大军已经兵临天元皇朝的都城了。”
“情况的确如此。”罗婆婆抬眸望着青鸟，洗菜的手微微停顿，缓缓道:“可是大军却不攻城，听说是新继位的狄柔王受伤了。”
“是吗”青鸟的声音有些生硬:“生死有命，祸福由天，但愿狄柔王吉人自有天相。”
罗婆婆依旧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可是青鸟却仿佛入定一样，脑子里只有受伤两个字。
真的是聿千骥受伤吗还是为了某人掩饰如果她的设想成真，那个人他伤的重不重从战场传来的消息往往并不及时，也不一定是真的。
可是，她不敢心存侥幸，连一丝丝安慰自己那只是空穴来风的谣言的勇气都没有。
关于萧长律的任何事，都足以令她方寸大乱。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出现火红的晚霞，如同彩练一般密布在天际，青鸟望着迤逦的红霞，目光渐渐移向正在悠闲吃草的踏雪，仰天肃容道:“上苍啊，如果你愿意成全我去找他，就请把天边的晚霞合拢，如果不愿就将晚霞尽数散去。”
青鸟想起幼时读到过的女娲伏羲向上天祈求结为夫妻的故事，这一次她也打算将一切交与上天定夺。其实她也不知道如果老天爷没有成全她，那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内心的担忧渐渐泛滥成灾，仿佛处于冰与火的交锋中，痛苦煎熬。
青鸟有些怯懦的低下头不敢看天，沉默许久，她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近乎机械的像一个提线木偶的抬头望着那仍旧迤逦的晚霞，唇角绽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靥。
原来老天爷也是很有脾气的。
刚刚过了寒露，天元皇朝边境的风已不似白桑城柔和平静，青鸟在一家客栈短暂的休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况，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到天元皇朝的边境，宝宝已经八个多月了，动的越来越频繁，她必须尽快安顿下来，所幸一路走来还算安稳，萧长律治军严明，被攻下的关隘城池百姓仍旧如常生活，她倒是没有受太多侵扰。
屋子里烧着上好的银炭，坐在窗前她倒不觉得冷，只是心里空荡荡的，肚子里的宝宝仿佛知道她的辛苦，总是不安分的乱动似乎在提醒她该停下来好好休息。
可是她怎么敢停呢
她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不令她心惊，最起码听从丰城赶回的斥候口中的消息称萧长律按兵不动和聿千骥已多日不出营帐，她怎能不担心，除了担心之外，她还在恐惧，恐惧那个她最害怕的念头根本就是现实。
她的心面对有关萧长律的一切，哪怕只是他的一颦一笑，也会脆弱的像易碎的琉璃。
第二天清晨，窗棂处结的白霜尚未消融，青鸟吃着刚刚煮好的酸汤面又一连吃了好几盘酱牛肉，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目光含了丝笑意，萧长律不喜欢酸的食物更不喜欢牛肉，她怀孕以来嗜酸如命每天必吃上许多酸酸的食物才肯罢休，对于肥嫩的牛羊肉更是来者不拒，有时候青鸟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酸涩油香的，萧长律要是看见这样的自己估计会欲哭无泪吧
整理好行装，青鸟扶着肚子一跃上马，轻轻拍了拍踏雪的头，驰骋在无边的旷野。
她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赶到丰城才是。
天气越发冷了，聿千骥裹着狐裘挂在一棵树上，感叹天元皇朝的风不够清新，天不够澄澈，大晚上的连颗星星都找不着，月亮惨白惨白看着闹心。
他突然后悔自告奋勇跑来帮萧长律打架，他应该直接操着刀把夜湛然给砍了，反正他来此的目的也只是帮青鸟报仇雪恨。现在倒好，要把自己装成一个重伤员帮萧长律演戏善后，就连出来透口气都要偷偷摸摸的，他这日子过得叫一个憋屈。
谁叫他一向重情重义、高风亮节、乐于助人呢
“兄弟情一杯酒，两肋插刀不眨眼，为你破财为你伤。”
青鸟听着聿千骥苦中作乐的自娱，清了清嗓子，很是扼腕惋惜的说道:“原来世人口中温润如玉的菁华公子竟是如此粗俗，真是令人肝肠寸断啊！”
聿千骥一下子从树顶摔下来，灰头土脸的望着青鸟，仿佛是在做白日梦一样不可置信的说:“霂儿，你怎么来了”目光落在青鸟隆起的腹部，声音冷硬:“你怀着孩子居然四处奔波，你疯了”
“我知道错了。”青鸟格外温顺的低头认错，叹口气说:“我听说你受伤了，看来你过得还是很自在的。”
聿千骥没说话，只是扯了身上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身上，那脸色黑的像一块炭，冷冷道:“要是知道你会如此奔波，我还不如直接死了。”见她目光带着沉沉的忧虑和疑惑，又是止不住的心软，语气仍旧不是很好的说:“我和长律都没有受伤，你放心吧，这只是我们放松夜湛然警惕的计策。”
“原来又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青鸟的声音微微一扬，隐隐带着几分自嘲自讽。
聿千骥淡淡道:“夜湛然多疑暴虐，我们也是担心他会拉上全城的百姓陪葬才会如此。”
青鸟轻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自愿的。”
“霂儿，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青鸟点点头道:“我知道，孩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生了，我现在也走不了了，为了孩子平安降生，我只有留下。”
她要留下，她有十分重要的事还没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