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等待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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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事交集起来，让我觉得自己确实不太愿意在省城待着了，因为我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我不太愿意看见的，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惟愿它们不要发生或者晚点发生，因为，说了归齐我那时候活了三十年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始终在极端的贫穷和诡异的富有之间来回震荡，屡次无限接近犯罪的边缘——我感觉到了自己这个人生过得太不稳定十分危险，随时带着一种失去一切的高度风险——不论是时近时远的嘉佳，我那种老是路见不平的脾气，还是我妈搞离婚在我心里种下的那种非杀几个人才能排解的戾气，都让我觉得我恐怕是做错了事过错了生活——照理说，以我的智慧不应该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这么脆弱，这么看上去岌岌可危，所以一定是哪里我做得不对。我开始长时间地思考过去的经历，然后对比现在的日子，我发现有俩个事情导致我活成这个样子：无限地接近犯罪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这俩样东西都会瞬间让我...用时髦的话来说是‘返贫’，在我自己的感觉来说应该就是‘彻底的黑化’，我很可能会因为这俩样事毁掉自己的一辈子——其实毁掉不毁掉的，我倒也不是那么介意，人的一辈子碌碌无为地活七十和为家为国去伤人性命三十岁就吃了枪子儿都差不多，只要符合你自己的观念就可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尽量不要过早地走到那一步，因为三十岁对我来说还是太年轻了，而且我刚刚对自己有了一点满意的感觉（其实我极少能对自己满意，在我眼里我自己还是个做畜牲的时候多的人），觉得这个人世间稍微有点值得我珍贵的东西了，我总算感到生活的确有变好的可能性了，我就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希望...
人世间的所有文明都可以归结于等待和希望这俩个词上...我想起《基督山伯爵》里那句名言。
希望我现在是明白了，这个东西才是活下去的核心动力，但是等待我其实还不太明白，这东西对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具体意义——不论我想要什么，我都会不顾一切当地就去追，我不会在那里傻等的，所以其实我不太赞同人生的意义跟等待有什么很密切的关系——无聊的人，无能的人，才会在那里干等，我都是要穷尽一切方法要去追求、要去得到的，我没法原地等着虚度光阴——起码那时候我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我最终决定和小赵去卖酒以前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我需要从很多方面考虑这个事情，第一个就是我不想见我妈太多，她的事我听都不想听；第二个是我也不能和嘉佳在一起太多，因为照以前的经验来看在一起太多总是会有矛盾，我趁蜜月还在稍微疏离一点吧，我和她在一起到她的狗更喜欢我的地步，已经走得太近了；第三个比较重要的考虑的点是，这一次我做的职位更像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老大跟我聊了以后让我全权负责销售业务的事，包括组建团队、人员培训、业务规划、销售计划制订分割甚至还有团队管理、运营管理这方面的工作需要我去做，他会不停地在旁边指导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提升不是么我虽然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只要你仔细看我做的所有工作大部分时候都是单打独斗，我想着我也不能一辈子都是一个销售业务员不是么，我也想拉高一下自己的档次——这一次小赵先回去朔州那边的一个产业孵化基地租房子去了，我们完全是从零开始经营一个公司，那这个活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做一做，保不齐我将来想做老板的话就可以随时拎起来干了不是么既然我给别人打工老是怀着想照后脑勺给老板一螺纹钢的念头，那么我给自己打工呢是不是心态上起码能舒服一点
所以其实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和侯总打了招呼让他把我国企那头的离职办下来吧，因为我觉得我选择了一条比较正确的路，我应该做自己的老板，别人做对他对我都危险性太大——然后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嘉佳，因为吧，她绝对不会理解我放弃那么能赚钱的金融行业跑去卖酒的这种傻叉行为，我的思路给她解释也没用——
＂做金融保险，谁管着你了吗你都差点打你的经理（她说的是无阳哥），你那么刺头，谁敢跟你为难干嘛好好的钱不赚跑去卖酒，卖酒才能赚几个呢＂
＂人活着也不是只为了钱吧，这一波对我来说是个大提升，不论将来做什么，哪怕开个卖面皮的店，我都想能把这一切东西都捋顺，我再也不想给别人打工，从狗嘴里夺食了——做点踏实的事情不好吗＂
＂老老实实卖保险卖金融产品，不踏实＂
＂不踏实哎...我给你提升一个维度讲这个事情你就知道这里面的原理了——你总学过马克思主义吧，你知道《资本论》里有一个基本原理是劳动和分配，我卖酒是劳动，你卖金融产品是分配别人的劳动所得，我呢，我是老农民出身，我愿意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我不愿意爬上去分配别人的劳动所得——从中国的意义上来说，我劳动，我是为国做贡献，我去做金融，我是掏空这个国家的底子，所以你还是让我卖酒去吧，实业兴国、金融误国啊嘉佳（我只有跟她讨论特别严肃的话题时才会叫她名字，大部分时候我叫她‘大姐’或者‘娘子’或者‘小娼妇’）——我总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社会上突然兴起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东西的时候，不论是房地产、股市、互联网、金融，这类玩意大概率都是垃圾，对国家没啥用处，大家都是跟着疯子扬黄土瞎搞乱罢了...＂
＂哟哟哟，你还爱上国了你还，浑身十万块钱你就敢爱国，爱国那么便宜吗＂
＂我是底层的人（其实你也是，但是你自己没意识到，我心想），我没有多大的能力，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少添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促进这个国家的市场繁荣，那我就是爱国了。＂这时我想到，我三天五头地就要进去，恐怕也谈不上什么不给国家添乱——但是，我在嘉佳面前连拿水泥墩子砸小偷的事提都没提，没必要提，这是负能量的东西，女人太容易接受负能量了，我没必要再火上浇油，我应该给她展现完全是正能量的东西。
＂卖酒是爱国＂嘉佳笑了，讲真，有时候看到她这种笑，我心里第一感觉是应该给她一嘴巴，第二感觉就是觉得又凄凉又无奈，哪怕是聪明如她，也看不清这中间的性质。
＂酒是一种强抑制剂，可以让人忘却烦恼抛开苦难，更勇敢地往下活，这是它能带给个人的感受，我把这个东西卖给别人那就是积德行善，我告诉你吧，人只要能咬着牙活下去那就一切都有希望——当然，我不是酒的生产者，说到底酒也是一种劳动所得，但是这个东西危害很小益处很大，它就能让人无比坚韧地往下活，金融产品可不行——你还没发现吗所有的金融产品都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数字游戏，都是左手倒右手的货币分配，只能制造出巨量的抽头和利息，并不能增加社会资产——与此同时，我把一瓶出厂十五块的酒二十五卖出去，我就完成了商品和货币之间的流通，这比金融踏实得多——要不是我这种人努力地生产、劳动，你们玩什么金融，玩蛋去吧好不好，所以你们应该叫我们一声爸爸，见了我们就毕恭毕敬，因为说了归齐是我们养活了你们...＂
＂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哪有人像你这么想事情的，你没钱，你就别想被人尊重...＂
＂我敢打赌，人类社会的所有文明最终都是我这种人在推动的，不是你说的那种有钱人在推动的——我打赌，有无数个学了《资本论》的人看透了这些事情的本质，他还能专心去做实业、搞研究，而不是跟着别人一窝蜂涌进房市、股市、债市、金融去赚快钱，是这些人在决定人类文明的基本走向——你别跟我讪笑，袁隆平培养一株全新的水稻种苗，多养活中国俩千万人，比某化腾推出一个什么垃圾游戏圈几个亿的钱扎实得多——我告诉你吧，从古到今有钱都是一个非常高危的行当，上上下下有无数人会盯着你——要不是时代变好了，像你身上揣百十来万出门你就得收紧菊花提防突刺，就这你还欲求不满老是在那里无休无止地搞，要那么多钱干嘛呢我问你！＂
＂我要攒钱，等我把欠别人的债还得差不多了，我就去环游世界...＂
＂嗯，也是一个活法，但是，你想过没有，环游中国你就把地球上绝大部分风景都看过了——想看白人去哈尔滨，想看黑人去广州，想看棕色人种去云南——你先把基础版的环游完，再去玩高阶版本也不晚——你的梦想其实很容易就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