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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凌惜是从疼痛中醒过来,尽管视线处一片昏暗,但这个地方于她太熟悉,她一下就认出,这是玉窖。

她是三十年前名扬天下的玉雕大师夏儒知的唯一的传人,亦是他唯一留在世间的血脉,但她最攘长的并非创作,而是制出玉雕赝品。

眼下,她正在赝造一樽叫“女祸”的玉舞人。

因为怕制造赝品换来利益的秘密外泄,每次她都以养病为由留在这郊外别苑中,除了别苑外留守的一干谢府心腹护卫外,便是连差谴的丫环也不敢带来。

夏凌惜打了个寒噤,尽管她熟悉这里的一切,尽管多少个不眠之夜她是在这里渡过,但今晚的一切异状让她感到不妙。

她低低地呻吟一声,感觉四肢象被灌了铅般僵硬,她想动动关节,却发现,除了眼珠的嘴巴外,身体其它地方全部无法动弹!

低眸,借着玉窖中微弱的光亮打量自已,方看清,她已身无寸缕,可肘关节,手腕、脖子,腰部都被缠缚上细细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盘在自已的身上,让纤细处更纤细,把女子的曲线烘托了出来。

“嫂嫂,您醒了!”

声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声音,谢家大夫人的义女周玉苏。

陌生的是语气,冷飕飕,令人毛骨悚然!

周玉苏从她的身后步出,左手拿着一个玉碗,右手拿着一把刷子。

“周玉苏,你……是如何进来的?”夏凌惜打了一个寒噤,霎时,一股莫名的寒意如网兜头罩下,惊蛰人骨。

周玉苏直勾勾地瞪着夏凌惜,看着她全身被胶合出一种固定的姿势,就象是被树脂包围住的昆虫,便是想动一下触角,也是徒劳,除了死亡,无路可逃!

周玉苏觉得自已全身上下都充盈着一种久违的情绪,全身血管叫嚣地膨胀,就象是蜇伏于黑暗中的捕猎者,终于看到猎物掉进了自已精心布下的陷阱。

“嫂嫂,苏儿担心您一个人太累,所以,央了母亲,让苏儿来玉窑别苑侍候嫂嫂。”

“你是如何调配出玉脂浆?”刺鼻的味道突然让她眼角直缩,夏凌惜凭着气味就可判断出周玉苏手里的玉碗装的是自已精心研制出的玉脂浆。

她周身寒凛,隐隐约约的答案,带着窒息般的痛苦从她的胸口处传来,好像被一条湿布紧紧地包住心肺。

“你妹妹夏凌月教的呀!”周玉苏咯咯一笑,娇媚一笑,“嫂嫂您偏心,不疼苏儿,总不肯教苏儿,但夏凌月跟苏儿投缘呀,所以,嫂嫂会的,苏儿都会!”

因为配置玉脂浆的过程极为繁琐,她一个人很难独自完成,所以,她把配方教给她的异母妹妹夏凌月,毕竟这世上,她是自已唯一的血亲。

夏凌惜用力抿了抿唇,压制住唇瓣的颤意,“周玉苏,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我想亲手把玉舞人‘女娲’做出来,可惜玉脂浆的材料一时半会凑不全,我想了想,终于想出一石二鸟的妙计。”周玉苏缓缓上前,看着夏凌惜脸上掩不住的凄惶,心里腾的涌起了一种残忍的快意,她将手中的毛笔刷沾满了玉脂浆,缓缓涂在夏凌惜的手臂上,神情温柔,如同在描绘一张精美的画作,“以嫂嫂的身体为骨,架出女娲娘娘的原始模型,再刷上一层玉脂浆,等过干涸后,再慢慢画上玉纹,最后,在玉窖里烧上几天,一樽栩栩如生的‘女娲’玉像这不就出来了么?”

夏凌惜倒抽一口冷气,眼中灌满无法置信!

周玉苏侧着首,带着乖乖女娇娇的神情,笑着:“嫂嫂眼睛生得好,只需涂一层透明的玉脂浆,无需再上玉纹,届时,更无人怀疑典当行里拍卖的一樽女娲神像是赝品。嫂嫂您说,苏儿能将您卖多少银子呢?”

“周玉苏,如果让卿书知道,你会死得更惨。”夏凌惜极力让自已冷静下来,此时,她不能自乱阵脚。

“卿书?哈哈哈,嫂嫂,我笑你太天真,你以为真是母亲三番五次要让卿书纳我么?我告诉你,其实我和卿书早就情投义合。只是你仗着手上的雕活,在谢府妄自称大,别说母亲容不得你,就是卿书也早将你视为眼中钉。还有……”周玉苏声音一低,停下手中的动作,低首,脸上竟染了少许母性的光辉,而后,慢慢地抬首,故作神秘地凑了过去,语气中充满挑衅,“嫂嫂您猜,卿书他会不会想当父亲?”

夏凌惜心口一麻,眸光不自禁地移向周玉苏的小腹,只见周玉苏,为了取信于她,竟慢条厮理地解开外袍,掀开里衣,露出浑圆的肚皮——

霎时,一腔热血倏地涌至她头顶处,额上青筋突突暴起,刚张开口,周玉苏似乎不愿再听到什么,阴阴一笑,将手中的狼豪猛塞进夏凌惜的口里,俯身,在她耳畔恣意慢语:“我和卿书已在一起三年了,这三年来,我为了他落了两次胎,这次要再落,我将来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有没有机会做母亲。”

“呜……”

那浓浓的调合树脂味霎时呛得夏凌惜几乎窒息,而更令她五脏俱裂的是,强力的粘合力,马上令她舌头无法在口腔内活动,满腹的质问,竟无法吐出一字。

谢卿书,谢卿书——

她夏凌惜入谢家才三年!谢卿书真的在她眼皮底下和谢家义女周玉苏苟合了三年?

不!她不信,一定是周玉苏这个毒妇胡诌,让她死不眠目。

三个时辰后,她全身被玉脂浆所覆盖,包括一双眼睛,唯有两个鼻孔依然能正常呼吸,秦苏打量着夏凌惜那浸透了绝望双眸,语笑嫣然,“嫂嫂,现在,苏儿要为您画玉纹了,您别咽气,可要睁大眼瞧瞧,苏儿的画功,是不是比起凌月妹妹更胜一筹……”

她就是要慢慢玩,让夏凌惜的如同一只挣扎无望的蝼蚁,被她活活折了手足,一步一瘸地走向死亡——

当脚背上的玉纹描绘完毕时,周玉苏站起身,走到一旁,拿着一面铜镜,缓缓在夏凌惜面前举起,她笑如春风,“嫂嫂,您说,苏儿接手您的玉行,是不是有资格独接一面了?”

黄铜镜内,“玉舞人”晶莹剔透,玉纹天然无暇,神姿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唇腔被玉脂胶合,眼睛被覆一层薄薄的玉浆,泪腺被阻——

无声、无语、无泪!

“嫂嫂别恨,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至死方休,我所做的,不过是将我所受的,一件一件还报于伤害我的人。也别怨,到了往生之路,十殿阎罗会把你犯下的孽债一笔一笔地清算给你听!”

当玉窖的火升起,当空气消耗怠尽时,她仿佛听到梵音唱起——

……

“啊——”凄裂的惨叫划破黑夜,她猛地弹起身躯,入眼处是一片的黑暗,她仓皇地环顾四周,似乎想找出一丝的光亮——

心跳如雷,喘息如痛苦的呻吟!

方才是梦么?

她的喉咙还能发出声音!

是梦,一定是梦,没有蚕丝线层层包裹,她的手能动!

没有雄雄大火……

“来人,来人呀!”她全身汗淋湿透,胃腹处的绞疼及胸口处传来阵阵的撕痛,疼得她差点昏了过去,她右手抚上胸口,掌心处传来疾速的心跳震动!

很快,耳畔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地一声响,丫环提着一盏宫灯走了进来,并将它挂在了鹤嘴之上。

骤来的光亮让她瞬时就发现这不是自已所熟悉的地方。

深红漆的房梁,雕花的梨花木双门衣柜、妆台……及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妇人的脸。

“二婶,怎么是你?”诡异之感顿生,眼前的妇人竟是谢家的二房刘氏。

谢家如今当家的是长房,也就是她的婆婆钟夫人。

她的声音虚弱而带着不成调的惊颤,那妇人并未听得清楚。

“媛儿,你做恶梦了!”刘氏从怀中掏出帕子,拭了一下她额间的汗,“是不是发恶梦了,叫得娘整个心都抖了,怎么样,心口疼不疼?”

昨晚女儿旧病复发,她担心丫环不够细心,半夜睡得不安稳,索性过来看看,谁知道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女儿的惨叫声。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心绪错乱地挥开妇人的手,刚想质问,却在看到自已手的那一瞬间呆了——

这不是她的手!

这只手比起她的足足小了一圈,手指纤细,骨节均匀,分明是一双不曾劳作过的手。

而她,自幼开始学着雕玉,每天被外祖父逼着和各种各样的石头打交道,指节常磨出茧子,长年累月,茧上生茧,重重叠叠的,连着手上的骨节也变得粗壮。

“拿镜子来!”她抬首,声音沙哑,看着妇人的神情带了审视。

“媛儿,你……”妇人极为担忧,但也没怀疑什么,这孩子每次一发病,脾气就见长。

“镜子,”她劈口便打断妇人的话,伸出抖动的手,“给我镜子!”

妇人轻叹,吩咐一旁侍候的丫环境:“青荷,给小姐镜子,再找件干的里衣给小姐换上。”

青荷连忙走到化妆台前,拉开抽屉,拿了一面菱花镜递给了她。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镜中人,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中跳了出来,仅一眼,甚至没有细细看清镜中人的模样,她便知,这不是她!

甚至分不清心底是悲、是喜、是恐、是彷徨,只知道,她的心脏跳得太快,汗透衣襟。

少顷,她闭了闭眼,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复又拿起镜子,在昏暗的油灯下,看着镜中那张稚嫩尚未展开的少女脸盘,似乎未到及笄的年华,她没来由地笑开了。

天——不亡我也!

这张脸于她很陌生,可她知道,谢府二房刘氏的独女名唤谢良媛,因为一出生便是带了病症,养在深闺中,极少见人。

一年四季药不停,谢老夫人心疼她,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这时,一个丫环披着衣匆匆跑了进来,呵欠连连,一看到二夫人在场,吓得连忙奔过去,手无足措地解释,“夫人,小……小姐昨夜胃疼,奴婢给揉了大半夜,这才刚睡下!”三喜一边小声解释,一边手上倒不敢停,和青荷一起帮小姐换衣服。

“青竹不在,我就是不放心。果然,小姐房里居然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小姐发恶梦叫人,你居然到现在才过来。我告诉你,再这样当差,小心我把你卖到窖子。”刘氏一指狠狠戳在三喜的额头,可这会女儿不舒服,她也没心思教训奴才。

“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不敢了!”三喜唬了一跳,昨晚六小姐一直睡不安稳,一会闹着要她们揉肚子,一会要喝水,一会又嫌屋里有蚊子,弄得她们人仰马翻地,她不容易侍候她睡下,才偷着闲去眯半个时辰,谁知道这么巧就被二夫人现场抓包。

妇人拿出帕子,不停地抹着夏凌惜额边的汗,心疼道:“准是昨晚吃多了蟹,让你别贪嘴偏不听,明知自已体寒还不爱惜,果真到了夜里便盗梦出汗,这一阵的身子怕又是白养了。哎……过几天便是中秋,你祖母要是知道你在这节骨眼病了,准是心疼!”

她倒抽了一口气,“中秋,过几天就是中秋节?”

“你这孩子怎么睡糊涂了,差五天便是中秋,昨儿你舅舅派了送了一筐扬州大匣蟹给我们娘俩。哎,你昨夜就是贪嘴,让你别吃那么多,省得寒症发作,你就是不听。哎……看,这流了一身的汗!”

她恍若雷击,任由刘氏在她耳边唠唠叨叨。

中秋将至,这么说来……。离她的死已过十几天!

而谢府里并没有传出丧乐或法事的动静,谢府上下依然喜乐融融地过中秋,开宴席。

她是谢家的长房嫡妻,就算被婆婆、夫君、妾氏联手谋害,面上,还是得帮她大办丧事!

难道,中秋之时,谢府并未派人去郊外玉窖别苑接她回府过节?

遂,对她已然遇害并不知情?

或是,她的肉身已成玉舞人,没人知道她死去,凶手来个更狠的,伪造她失踪现场……

重重疑惑在她心中燃烧!

脑海中,周玉苏在她死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点点滴滴在脑中缓缓过滤,也不知过了多久,胸口处竟如升腾起一面战旗——

便是拖着病体,明日她要去会会周玉苏!

------题外话------

2014年5月14日,篡后大结局公告时,月说,新文会在2015年五六月左右开,亲们当时纷纷留言,说:“一年呀,太久了!”

这不?今天开坑了?感叹时光飞逝之时,亦感谢亲们的不离不弃。

这个文是月的完结文〈凤凰斗之携子重生〉的系列文,男主是凤凰斗里的兰天赐。

新来的读者,月欢迎你们,盼你们信任月的作品质量,虽然暂时不日更,但请你们信任月的坑品,不会写虎头蛇尾的文,更不会有废坑存在。有兴趣的话,请去看月的完结文〈凤凰斗之携子重生〉或是〈凤御凰之第一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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