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食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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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常提“蛊毒”一词，然而蛊与毒虽然都能害人性命，但两者其实并非是一家——毒是死的，蛊是活的。
鸩毒取自于鸩鸟羽翼，砒霜提取自自然砒石，而钩吻一毒则来自于山间生长的胡蔓藤，可见毒是精炼而成的死物。
但蛊却不同，大多是由巫师所养的活物。他们取来一皿，将抓来的虫蛇放入其中，以活物喂养，最后唯一生存下来的一只便为蛊。传言有曰，蛊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
文珩方才说红蕖夫人中的是毒而不是蛊，似乎有几分道理，蛊入体内后便会四处侵扰人的脏器，因而脉象会显得又乱又弱，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绥问道：“那可有法可解”
他虽因齐暄的缘故于文珩不睦，但心中明白文珩的为人不错，断不会在此事上撒谎，而刚才他马上就断出了红蕖夫人的病因，看来是对蛊有所了解。所以他此时发问，希望文珩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复。
“自然是有的，只是......”文珩凝眉不语，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卡在嘴边，“若是普通的蛊，我们大可以用些小伎俩的毒物将它毒死在体内。但是你也看到了，红蕖夫人所中之蛊发作起来实在厉害，不过一日身体便吃不消了，以毒攻毒的方法成功地可能性不大。”
“那该怎么办”李绥又急了起来，让他看着母亲受苦却无能为力，实在是太煎熬了。
文珩望着握紧双拳站在原地的李绥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他又将转头看向榻上躺着的红蕖夫人，她面色惨白，时不时传出苦痛的呻吟，原本梳好的发髻也乱做了一团，软软地垂在枕上，一头黑发中有几根银丝特别扎眼。
若是他的母亲还活着，大约也会是这个模样吧。文珩盯着红蕖夫人面容，怔怔有些出神。
良晌，文珩复又开口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是什么”李绥原本失望的脸上又升起了希望。
“你方才也看到了，红蕖夫人体内蛊虫以肉为食，尤喜生肉。夫人如今东西也喂不进去，那蛊虫必然会啃食她的内脏，这也就是蛊虫得以害人的道理。我想，若每日定时以生肉投喂，使得体内的蛊虫对其上瘾，再骤然断绝，转而将肉食置于近旁，用气味将它引出体外。”
文珩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此法只是我的一个设想，从未实践。若是最后那蛊虫并没有被诱出，那它在红蕖夫人的身体里便会扎根，且啃食脏器的势头怕会愈加凶猛，夫人...也会走得越快。”
文珩的确是没有什么把握。他的方法无异于纵容蛊虫的生长，若到时候它并没有上钩，再要以毒物克制怕是已经晚了。
听完了文珩话后，屋内便陷入了沉默。
红蕖夫人是李绥的母亲，是他在这世上最亲最爱之人，他有多少心思想将她留在来，就有多少心思害怕冒险，也因为如此，别人没有资格也不敢帮他做这个决定，一切后果都必须由他自己来承担。
李绥的默然不语乃是意料之中，文珩也并不出言催促，只静静地在一旁用下人打来的水冲洗双手，等待他最终的答案。
“那就按照你的方法试试吧。”李绥终于做出了决定。
话音落下，他长长的睫毛就随着眼皮一道垂了下来，细长如青草，在暮色中疲惫地弯了下来。
文珩再三确认道：“真的确定吗我怕你日后后悔。”
李绥摇了摇头，原本略涣散的目光此时已凝聚成了坚定的光亮：“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个死，我欲于死中求得一线生机。若是能成，母亲无恙，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便为她找出凶手，再将那人千刀万剐。”
少时所遇的险恶让李绥形成了内敛沉静的性格，好看的容貌和悠然的气质如云中淡月，若是他难得开怀一笑，又若清晨的曦光一般，和煦柔和。但现在，他的双眼弯若镰刀、闪着寒芒，牙齿狠狠地嵌进了下唇，似乎下一秒便会忍不住撕扯敌人的血肉。
齐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陌生，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悲伤情绪，这也让她不自觉地忽略了身后文珩幽深的眼神。
文珩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冷下来的氛围：“说起凶手，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齐暄点了点头。现在他们找到了医治红蕖夫人的方法，但难保下蛊之人不会想其他办法再夺其性命。
他们尚没有线索，根本无法顺着下去抓住真凶，而一日抓不住，就意味着红蕖夫人甚至李绥都会有危险。
“红蕖夫人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齐暄问道。
既然没有足够的证据，那就从动机入手，先缩小范围，再逐一排查。
李绥答道：“五日前，我娘亲不小心冲撞了大夫人。”
他不欲细说，大约是因为这段经历太过不愉快，但很明显他话中的大夫人便是最有嫌疑的人。
可是李绥刚一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有些站不住脚。大夫人虽然跋扈，也常苛待府里的姨娘和庶子，但从不直接用毒药这类阴毒的手段。红蕖夫人能平安在楚国公里活到现在，可见大夫人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退一步说，就算大夫人有心要杀一个妾室，只命人将她打死了便好，犯得着用上蛊虫这种东西，倒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一个奇怪的想法闪入在齐暄的脑海中，她脱口而出：“该不会，凶手原本想害的是你，而红蕖夫人只是被连累了”
她的话正好提醒了李绥。是啊，大夫人厌恶的何止是他的母亲，还有他自己。
一直不敢出声的绿衣小婢女也是个机敏的，很快就明白了齐暄话里的意思，她低眉思索了一番，然后猛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幡然醒悟的光亮。
“昨天早上，公子您来看望红蕖夫人的时候，曾经说过傍晚过后会再来一趟，但是后来您与三公子在书房聊到很晚，这件事便作罢了。”小婢女说道，“而奴婢记得，昨日晚膳过后，厨房便着人送了一碗银耳红枣汤来，说是知道您要来，特意送来当夜宵的。但是您没来，夫人又吵着想喝，奴婢便顺势喂给了她。”
她陈述完昨日的情景后，又俯身下拜，不住地往石板上砰砰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汤有问题啊，误害了夫人，还请公子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