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流水如今何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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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快速走进安处殿，打断了正在和崔景岳闲聊的太后，很是慌张道：“太后，陛下她一定要进来见您——”
太后气定神闲，笑容一收，道：“她求见多日，如今又来，便让她进来吧，毕竟是皇帝，我不能驳了她的面子——”
流云得命，出来对女皇李慧懿说明了太后的意思。
慧懿听到母亲终于肯见自己，忙大步进入安处殿，走到母亲面前，向母亲施礼。
这一次，慧懿行的是跪拜大礼。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跪地为哪般”
“孩儿给母亲请安——”慧懿道。
请安
众人都知道母女俩许久未见面，有很多心结，慧懿从公主变成女皇之后，忙得不可开交，常常一年不见母亲。
今日来此，太后心中已经知道了七八分。
外面的局势很不太平，楚国那边誓要报几十年前的大仇，扬言要打到燕国的平城来，要对燕人做当年燕人在长安做下的事。
这时，楚国的皇帝是赵攸止，他受够了燕人的欺凌，亲人大都死于燕人之手，血海深仇，无人可以劝解开。如今是倾全国之力，也要报复燕国。
而燕国这边，今时不同往日，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威风，居安不思危，国内无大将，战场少勇士。
两国交锋，楚国会占上风，燕国则会像几十年前的楚国一样悲惨。
慧懿来此，定是关乎此事。
太后打定了主意，故意不主动提起，问东问西，从一日三餐，问到了何时安睡，急得慧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终于，慧懿按耐不住，开了口。
“母亲，孩儿来此地见母亲，实际上有要事要来与母亲商量——”慧懿站在一旁，略带些焦急，又强装镇定。
太后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何事”
“母亲啊——外面事态紧急，楚国要来攻打我大燕——这些年，大燕连年灾荒，天灾人祸没有断过，承平已久，百姓不知兵戈事，如何能够抵得过楚国的进攻楚国兵锋一到，黎民要遭受灭顶之灾啊——母亲，孩儿想请母亲修书一封到那楚国，说两国本是秦晋之好，以前的恩怨就不要了，从此和睦罢了——”
太后一笑，道：“你身为皇帝，都没有办法平息这场战争，我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如何能够为你解忧，如何能够拯救燕国的百姓再者，我并不是燕人，燕国如何，与我无关。”
“母亲啊，你虽不是燕人，但在燕国生活已久，您的儿女们都是燕人，您也曾当过燕人的君主，造福万千黎民，怎么就与您无关了呢母亲，此是好事一桩，您就应允了吧。”
太后冷冷道：“对你是好事一桩，对我，未必——”
慧懿缓缓道：“母亲是楚人，可楚人来攻打燕国，对于母亲来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母亲已经在燕国生活多年，还做了十年的皇帝，在楚人的心中，母亲早就是和燕人一样的人了，楚人视燕人为仇敌，不会将您看做亲人了。楚人势大，又经过多年的历练，现在的燕军已经不是楚人的对手，平城又在北方，距离两国边境很近，楚人攻来，平城也会有保不住的可能——一旦平城被攻破，母亲与我都会有性命不保的可能——他们也绝不会因为母亲是楚人而宽宥母亲，也会将母亲送到断头台上！”
太后并不在意，轻轻一笑，道：“是啊——那我就在大明宫里等着他们来，哪也不去，与他们叙叙旧，他们要杀要刮，都随他们去吧——至少，我很欣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楚人大仇得报，还能攻破平城，就像几十年燕人与夷人联合，攻破长安一样，我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十分欣慰，性命不保又有何惧我来到燕国，忍辱负重几十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我什么都失去了，还怕失去我的命吗我最不怕的就是死去了——倒是我的心肝宝贝女儿啊，你怎么办呢你应该收拾行囊，赶快逃走才是——”
慧懿面上一红，道：“我是堂堂天子，岂能临阵脱逃”
太后笑道：“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好风来时蓬才张——女儿你何苦如此执着于此地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若是当年赵久止没有在长安身死，而是跑了出来，卧薪尝胆，今日率兵攻打平城的就不是赵攸止了。
慧懿再一次强调，“母亲，您果真不愿意帮忙”
太后道：“我这几十年来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一日，怎会手写书信，让楚军退兵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慧懿见母亲不退让，束手无策，只得从母亲的安处殿里退出来，自去寻找对策。
太后见慧懿走了，走得很迅速，一声叹息之后，令流云等人唱些小曲。
楚国终于能有这一日了。
太后笑了，她终于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楚人报仇，还能看到平城城破。
想起故人接连离去时，=都恨恨不平，全因燕国未亡，楚人衰微，他们大都是带着遗憾走的，她很幸运，没有遗憾了。
为了这一日，她活得没有个人样，她拒绝了所有能够好好生活的途径。
为了这一日，她失去了众多心腹的宫女宦官，还要失去自己的爱郎，斩断所有的情根与思乡之情，表面安稳的做了几十年燕人，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多年来不声不响，遭人陷害也只能小心谨慎。
为了这一日，她狠心抛弃了儿女们——亲手送儿子女婿们走上绝路，逼疯了一个又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子，在某些程度上，也活活气死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丈夫。
一路走来，面目全非，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血泪，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一日啊。
她静静躺在软榻上，细细听着流云等人的小曲。
流云等人的小曲着实没有晏心的好听，晏心的一把好嗓子，在长安几乎无人能敌。
在婉转的小曲中，她沉浸在自己的梦中，那个梦中全是年少时认识的人——只有欢声笑语，无忧无虑，还有人真切的呼唤她的芳名——“素修。”
她慢慢伸出手，还想要迈开步子，朝那人走去。
“我回来了——”
这条回家的路，她走了整整一个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