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未尽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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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时间骤然定格，刹那间，大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符泠怔怔看着面前乔植踉跄半步，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倒下，湿漉漉的鲜血与生命力一同涌出。
而不远处，乌茉被控制住，笑声逐渐变得凄厉起来。
她双目赤红地看着沈昭离去的方向，大骂道：“沈昭，你个懦夫！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杀了他们！”
沉重的镣铐戴在身上，她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浑身有种孤注一掷的愤恨。
“只差那么一点点……”乌茉的双眸留下泪来，仿佛她所奢望的、唾手可得的一切也随之脱手而飞了。
她几乎是被拖行着离开的，可还是执拗地仰起头来，目光死死盯着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大殿。
流云飞速地从天空中滑过，视野中的金碧辉煌被泪水模糊成璀璨的一片。
乌茉恍然想起，最初救下沈昭时心底滋生的欲念。
她只是不想再做一个普通的猎户，嫁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生一窝猪仔般的孩子潦草操持度过一生。
她有精绝无双的箭法和无穷的野心，那枚箭应该裹挟着鲜血刺破一切障碍，钉入这个王朝的心脏。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没有回头路了。
殿内，符泠最先从那漫天的血腥中回过神来。
“厂公大人！”她几乎是下意识，俯下身来查看乔植的伤口，竭尽所能想挽回他的生命。
剧烈的心跳在胸腔内激荡着，她听到自己的耳边咚咚作响，强劲而滚烫的血流撞击着耳膜。
然而那箭簇带着惊人的力量，径直贯穿了乔植的心脏，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是药石罔医。
符泠的动作十分迅捷，可湿漉漉的血液还是止不住从她的指缝间流淌下来，滴滴答答汇聚在地面上。
“不必了，”乔植面色苍白如纸，但还是竭力抬手拦住了符泠的动作，声音沙哑，“咱家恶贯满盈，这条命折在这儿，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向来是极惜命的，少时容姿昳丽，为不被卖入南风馆不惜挥刀自宫混入宫，蝇营狗苟伺候贵人，数十年才坐上厂公高位，萧承佑登基后，又不得已在那鹰犬爪牙围追堵截之下狼狈潜逃。
可那枚箭直直朝这个方向射来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挡了上去。
“我既然能救你一次，便也能救你第二次，”符泠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惶急道，“你别乱动……”
看着符泠恍惚的神情，乔植唇角微微淌过一丝浅笑。
与一贯的令人恐惧的欺骗性假笑不同，如今性命垂危，他的神情倒显得温和而无害。
乔植眸光中闪烁着些许柔润的光芒，怅然若失：“没想到，咱家这辈子能为符姑娘勇敢一回……”
话还没说完，声音却生生地断在了半空中，只剩下骇人的寂静，沉重地将所有人笼罩在阴霾之下。
符泠颤抖着看向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
急促呼吸间，浓重的血腥气如同附骨之疽，半晌，她抬起那溢满水光的灰眸，无助地朝不远处的萧承佑望去。
然而，一切都仿佛模糊起来。
萧承佑担忧的目光如同遥远而触不可及的幻梦，天旋地转中昏黑如同雾霭一般迅速笼罩了全身。
她踉跄起身，还未站定，便觉得眼前一黑，径直朝后栽倒下去，如枝头轻飘飘折断的柳叶，落入一个温暖儿踏实的怀抱之中。
再醒来时，身后温暖的触感仍未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龙涎香气息，摇曳烛光打在雕饰繁复的窗棂上，昏暗朦胧中，时间和空间的感受都模糊起来。
只听见低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落入耳畔。
“娘娘这些时日神思不宁，身体虚空，方才又受了惊，一时才昏厥过去。”
太医的声音谨小慎微极了，恭恭敬敬地斟酌着语气。
“朕反复嘱咐你们仔细照看，她怎会身体虚空”
耳畔传来萧承佑压着愠怒的声音，为不打扰她声线放轻了，但还是听得出些疲惫的沙哑。
神智一点点回温，符泠努力想发出些动静，可喉咙却痛得厉害。胸腔里像是淤堵了一团烈火，整个人都烧得发烫。
身为医者，她比太医更熟悉自己的身体，向来并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却不知为何此疾来势汹汹。
“陛下息怒！”在萧承佑的威逼之下，太医如缩头鹌鹑般试探道，“恳请陛下容老臣再给娘娘把脉，许是有什么未知之症，也好对症下药才是。”
空气静默了片刻，才听见萧承佑低沉地“嗯”了一声。
符泠静悄悄依靠在他身前，听见他胸膛的共振轻轻地传过来，如同温醇的一壶酒。
不过片刻，腕上太医那胆战心惊的手倏地一顿，进而演变成狂喜的颤抖。
贺喜之声如海浪一般扑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是有喜了！”
太医的声音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封后大典繁琐操劳，待老臣抓了方子，娘娘还需好生休养调理才是。”
如同一道惊雷横空响起，符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霎时间猛跳起来。
“赏！”萧承佑大手一挥，各宫人皆惊喜退下领赏。
恭维声渐渐褪去，四周恢复了宁静，他冷肃的目光也渐渐添了爱怜，在烛光掩映下注视着怀中符泠娇俏微红的脸庞。
忽然，轻柔的声音蒲苇般忽然挠了一下他的颈侧：“水……”
莹亮的光晕在符泠浅淡的眸底跳跃着，那嫣红唇瓣娇嗔着唤他：“夫君，你将我抱得太紧了些。”
萧承佑这才恍然意识到，他的手因激动而下意识紧箍着符泠腰肢。
“你醒了，”他急忙收了力，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动作极轻地将她仔细靠在一旁软枕上，“我去给你倒水。”
符泠本是病中焦渴，然而服侍众人都被萧承佑遣散，她初醒也无力起身，只能安静地注视着他给自己端茶倒水。
小心试了温度，才送到她跟前：“喝慢些，我一直都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