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番外：冰山下的一缕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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铂悦府顶层的公寓，一如既往地贯彻着其主人纪靳修的审美——极致的冷感与秩序。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繁华的脉络。然而室内的光线却被精准调控在恰到好处的亮度，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昂贵的意大利家具线条利落，所有物品都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一丝不苟，仿佛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样板间，缺乏人烟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寂的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频运行声。 纪靳修坐在书房那张堪称艺术品的黑檀木书桌后，处理着最后几份跨国文件。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眸色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对他而言，时间只是效率的刻度，夜晚与白昼并无区别，不过是需要处理的工作量多少而已。 签署完最后一份电子合同，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快便消失无踪。他起身，准备去客厅倒一杯冰水，然后或许会去健身房消耗掉剩余的精力，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然而，刚走出书房，他的脚步便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客厅里并非空无一人。 那张价格堪比一辆跑车的巨大沙发上，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洛梨睡着了。 她似乎刚洗完澡，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奶白色珊瑚绒睡衣，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脑后，用一块干毛巾随意垫着，以免弄湿沙发。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毛茸茸的抱枕，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找到了舒适窝点的小猫。 她面前的超大液晶电视还亮着，屏幕上定格着一部老电影的画面，显然是播放完毕了。柔和的的光线勾勒出她恬静的睡颜，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卸去了所有舞台上的光芒与镜头前的精致，此刻的她，看起来柔软无害，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稚嫩。 纪靳修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栋冰冷规整的公寓，因为她的闯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空气中不再只有冷冽的香氛和消毒水味，还隐隐约约飘散着一丝甜暖的沐浴露香气，是她带来的味道。昂贵的沙发上多了不属于这里的抱枕和略显凌乱的毯子，茶几上随意放着她看到一半的时尚杂志和一杯喝了一半的花草茶。 一种陌生的，被称为“生活气息”的东西，正在缓慢地、无声地入侵他绝对掌控的领域。 按照他固有的习惯和极强的领地意识，他应该感到不适，甚至不悦。他喜欢一切井井有条，厌恶任何计划外的混乱和侵入。 但奇怪的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预想中的烦躁并未升起。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睡熟的样子。 签下那份为期一年的“契约”时，他并未对这个叫洛梨的女明星投入过多关注。在他眼中，她与一项商业并购、一份地产开发计划并无本质区别——一个在特定时间段内，需要妥善处理、以达到某种目的的“项目”。 他调查过她的背景，干净，但也仅此而已。娱乐圈的浮华和虚虚实实他见得太多，对于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恰到好处的优雅和高情商，他将其归类为职业素养和生存本能。 他需要一位“女友”来应对家族无休止的催婚和那些试图靠拢的莺莺燕燕，而她，恰好需要他所能提供的顶级资源和庇护。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清晰，冰冷，符合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他甚至提前预想了各种可能出现的麻烦——她可能会恃宠而骄，可能会贪得无厌，可能会试图假戏真做，越界纠缠。他都准备好了相应的、冰冷的应对方案。 然而，过去这一周多的“合作”，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她确实如调查所示，情商极高。在公众场合，她扮演的“纪靳修女友”无可挑剔，举止得体，言谈优雅，既能恰到好处地展现亲密，又绝不会过度粘腻令人反感，每次都能精准地配合他，将那些烦人的试探和镜头完美挡回。 但私底下，当她卸下那层明星光环，待在这栋公寓里时，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露出了某种……更真实，也更让他措手不及的一面。 她会穿着毛茸茸的、一点不符合她“高贵冷艳”人设的睡衣在客厅里晃荡；会抱着零食看那些他看来毫无营养的浪漫电影，看到动情处眼睛红红像只兔子；会尝试着下厨，然后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最后可怜巴巴地叫外卖；甚至会……对他撒娇。 纪靳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是的，撒娇。 那种软糯的，带着点小任性，眼神湿漉漉像小动物般提出各种看似无理取闹要求的行为。 比如现在。 三个小时前。 他正在开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蹙眉，会议中途他极度厌恶被打扰。但他还是按了静音，冷声道：“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洛梨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狡黠的光 “纪先生，”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软绵绵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下哦。” “什么事”他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她眨眨眼，表情有点可怜：“我突然好想吃杨枝甘露哦，就是城东那家‘甜记’的，听说他们家的芒果特别甜，西米煮得特别好……” 纪靳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城东到铂悦府，不堵车的情况下往返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就为了一杯甜品 “让助理去买。”他收回目光，准备继续会议。 “可是陈助理下班了呀，”洛梨歪着头，理由充分，“而且这么晚为了一杯甜品麻烦别人，多不好。” 纪靳修：“……”所以麻烦他就很好 他抬眼看她，试图用冰冷的眼神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洛梨似乎完全免疫了他的冷气，反而往前蹭了两步，双手扒在他的书桌边缘，微微仰着脸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软糯：“纪先生……你最好了……拜托嘛……我真的超级超级想吃……”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纪靳修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在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周围的人对他不是敬畏就是谄媚，要么就是公事公办的疏远。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 他应该冷声拒绝，让她出去，不要打扰他工作。 但…… 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满是希冀的眼睛，那句冰冷的拒绝竟然在喉咙里滞涩了一瞬。 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依旧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我在开会。” 这就是拒绝了。按照常理，对方就该识趣地离开了。 然而洛梨只是“噢”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失落，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小声嘟囔：“那……那你开完会再去或者……让你别的助理去买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呀……”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商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纪靳修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不悦。他再次按静音，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给了楼下值班的保镖。 “去买一杯‘甜记’的杨枝甘露，地址发你手机。尽快。”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甚至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看向洛梨：“可以了” 洛梨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谢谢纪先生！你最好啦！” 那笑容过于明亮，几乎晃眼。她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轻轻带上了。 纪靳修盯着重新关上的门板，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重新打开了会议音频。屏幕那头的海外高管们，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敏锐地感觉到大老板那边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 回忆结束。 纪靳修的视线重新落回沙发上熟睡的洛梨身上。 那杯引发“事端”的杨枝甘露，空杯子还放在茶几上，旁边散落着几粒西米。 他派去的人自然效率极高，很快便将甜品买了回来。她当时高兴地接过去，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还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眼睛亮晶晶地问：“纪先生，你要不要尝尝超级甜的！” 他自然是拒绝了。他不喜甜食，更不习惯与人共用食物。 她也不在意，兀自吃得开心，嘴角都沾上了一点奶沫。 然后，她大概就看着电影睡着了。 纪靳修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下移，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这样睡觉，明天肯定会头痛。麻烦。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浴室。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吹风机走了回来。 插上电源，他站在沙发边，看着熟睡的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照顾人，不在他的技能列表里，也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但最终，他还是弯下腰，动作有些生硬地扶起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拿起吹风机。 “嗡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打破了之前的宁静。 洛梨似乎被惊扰了，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脑袋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纪靳修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女性的发丝柔软顺滑，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浓郁的甜香，不断地拂过他的手腕和衬衫面料。她的身体温热而柔软，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惊人的柔软度和依赖的姿势。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且……失控的体验。 他抿紧唇，尽量忽略掉怀里温香软玉带来的异样感，手指有些笨拙地穿梭在她的发间，操控着风筒，确保温度不会烫到她，风力也不会太大。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僵硬，渐渐变得稍微熟练了一些。暖风烘烤着发丝，甜香的气息被热气蒸腾得更加浓郁，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 洛梨似乎感受到了舒适，渐渐停止了不安的扭动，甚至像只被顺毛的猫咪，发出了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喟叹，更深地依偎进他怀里。 纪靳修的心跳，在那个瞬间，漏跳了一拍。一种极其细微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垂眸，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长睫如蝶翼般栖息，唇色因为熟睡而显得愈发红润娇嫩。 这个女人……和他之前认知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聪明，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却似乎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她会在人前完美扮演，却又在独处时露出些许符合她年龄的娇憨和任性。她怕他，却又似乎……不怕他。敢对他提出那些荒唐的要求，敢在他面前露出最放松甚至有些邋遢的状态。 就像一阵不按常理出牌的、甜软的风，突然闯入他冰冷有序的世界，带来扰乱，也带来……一种陌生的生机。 头发吹得七八分干，他关掉了吹风机。 世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他轻轻将她放回沙发，替她盖好滑落的毯子。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她，眼神复杂难辨。 他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冰水，却没有喝，只是握着冰冷的杯壁，目光再次投向沙发的方向。 所以，这就是她“撒娇”的目的不仅仅是一杯甜品，更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容忍度 纪靳修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光芒。 他拿出手机，调出陈默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原本是想让陈默明天提醒洛梨的经纪人苏珊，注意规范洛梨的言行，明确契约界限。 但指尖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他却又逐字删掉了。 他转而拨通了公寓管家的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低沉：“明天上午，请品牌方送几款最新款的吹风机和头部按摩仪过来让她选。”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还有，查一下‘甜记’的背景，评估一下收购或投资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的管家显然愣了一下，才赶紧应下：“……是，纪先生。” 挂了电话，纪靳修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完全压下心头那一点陌生的燥意。 他再次看向沙发上熟睡的洛梨，眸光深邃如夜。 试探吗 或许。 但他纪靳修的领域，不是那么容易被闯入和动摇的。 只是，这缕不请自来的甜风，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更难以掌控。 而他破天荒的，第一次，对这份“难以掌控”，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欲。 夜更深了。 城市的星光与灯火透过落地窗，温柔地洒落进来，在那张昂贵的沙发上，勾勒出一幅冰冷与柔软、秩序与慵懒并存的奇异画面。 冰山依旧矗立，但冰山之下，似乎已有暖流悄然涌动。 无人察觉的角落，命运的齿轮，或许早在那一杯杨枝甘露和一阵暖风中，微微偏离了既定的、冰冷的轨道。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