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放松了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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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食堂的羊肉，就是切成块、焯水之后添柴大火煮，调料只有简单的大蒜、花椒以及几片生姜，连葱段都没有，只是在快要煮熟的时候，又望锅里丢了一铁勺粗盐和一小撮胡椒粉。 主食是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张全义盛了一搪瓷碗羊肉，手里捏了俩馒头，往食堂外的屋檐下一蹲：“放开了吃啊，到了一大队，就得吃饱饭！” 大锅饭时代已经结束，公社制度下，社员们的口粮是从生产大队分下去的，家里的粮食吃完就来大队领取，年底扣除口粮工分，所以只有宰肉才会挨家挨户通知来分肉。 李世英和老谢已经同年轻人们商量好了，头一个月所有人的口粮集中到大队食堂这里，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在仓库住宿区修缮一下那个老灶台，然后大队就将粮食按月分给他们，由他们自己做饭吃。 张全义在这件事方面很爽快，农场别的不多，粮食是管够的，哪怕都是壮小伙子、饭量大，他也不怕，只要能干活儿，这都算不得什么的。 简单来说，这一个月是一大队与十七个年轻人彼此之间的观察期，张全义需要确认这些年轻人能做事、有留下来的欲望，年轻人们也需要确认，他们没有来错地方。 食堂外便蹲了一地的年轻人，都捧着大碗，吃得心满意足，边吃边不住地夸赞：“这羊肉真鲜，真好吃！” 张全义笑嘻嘻的，他脸上满是自豪：“这羊肉啊，就属咱们西域的最好吃，没有膻味，嫩。咱们有牧业小队，这一年到头，牛肉羊肉都不断，不愁没有肉吃。” 李世英吃了两碗肉、三个馒头，又盛了一碗羊肉汤，吃到撑得一动不想动，松了两次裤腰带，他惬意地望着还没有落下山的太阳，觉得舒服极了。 在老家时，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饭、吃过肉，所以他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儿，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一群年轻人都不住地打起了饱嗝儿。 食堂里烧了开水，有人主动冲了砖茶，老谢便去端了两碗，放在李世英面前，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世英啊，咱们这些人听你的来农场，是真没来错地方！” 他能够感受到农场场部以及一大队的这些干部们和老百姓们的热情，在这里，没人在乎他们的出身，没有贫富差距，没有太多的歧视，几乎所有人对于他们的到来都是持欢迎态度的。 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老谢觉得这里就像是还一片半蛮荒之地，等着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发，一种崭新的人生就在前方不住地招手。 李世英笑了笑，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当他从火车上醒来之后，便几乎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这也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发撑。 张全义也端着一碗粗茶，在那里同两个甘肃小伙子以及几个四川人聊天。接到农场场部通知的时候，张全义与场部书记聊了许久。 他记得70、71年的时候，那两年从内地来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河南和四川人，一旦有一两户人落地扎根后，便呼朋唤友，就好比隔壁的三大队，几乎全都是河南人，再东面的七大队，几乎都是四川人，那是整村整村的内地百姓往这里跑啊。 但是像这一次的情况，在整个东方红农场还是第一次出现，来自五个内地省份的十七个年轻人，此前几乎彼此并不认识，却从迪化出发，目的地明确，似乎带着一种组织性，让农场的干部们不由得多心了起来。 小半天的接触之后，张全义多少放下心来，马家两兄弟也算是甘肃老乡，他同所有人都交谈过，最起码这些人并没有恶意的目的，就是听说了宁远县的好处而已。 “等明天一起出工，看看情况再说吧。”张全义心里想着，他这个大队书记的要求不高，来的年轻人只要能干活，哪怕只干一天，他都愿意提供一天的餐饭。 至少到目前，他对这些年轻人还是挺满意的，都是内地农村来的小伙子，眼里有活儿，也都比较朴实，他才不在乎这些小伙子多半都是黑五类分子呢。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点晚霞，天空仍旧有归鸟匆匆向北飞去，有一只老鹰盘旋而来，在院子上空飞来飞去。 食堂已经被勤快的小伙子们主动打扫得干干净净，这让张全义都有些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食堂。 “也不早了，都去休息吧，要用水，先来食堂这里，记得明天早上去河道挑水回来啊。” 张全义抽完了一支用报纸卷的烟，把烟屁股在地上摁灭，便站起身来，他看着这群小伙子吃饭，不由得食欲大增，也跟着多吃了半碗羊肉，将脱了的外套搭在肩膀上，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大院那里有人值班，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于是一群年轻人艰难地起身送了一回，看到张全义走远，老谢挥了挥手：“按顺序洗漱啊，明天就得出工干活了，为着这一顿羊肉，咱们也得认真做事情。” 自从在迪化一群人确认了目的地后，老谢便主动承担起了兄长的责任，他觉得自己年纪大，多照顾一下这些比自己小的弟弟们是应该的。 毕竟远离家乡几千里，以后的日子，就是他们这些人抱团取暖了，没有亲人，总归是朋友，可以互相帮忙嘛。 一群小伙子便嘻嘻哈哈地朝仓库那边走，章进兴对一切都很好奇，看到院角有一蓬一蓬的野草，便凑过去摸，被李世英一把拽了回来：“那玩意儿是荨麻，蜇人的很！” 于是凑过来几个人好奇地看，杨允华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勒不是霍麻咩章进兴，勒个揩沟子安逸滴很。” “快滚吧，你当我傻啊”章进兴揽着杨允华的肩膀，抓着他的手臂假装让他去摸荨麻，两个人便玩闹了起来。 老谢和李世英俩人慢悠悠地走着，实在是吃撑了走不快，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这一顿羊肉让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李世英觉得现在的气氛非常好，他知道从迪化出发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忐忑不安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前路如何，面对不可知的未来，任何人总是充满了各种担心。 但至少，这个夜晚，他觉得大家应该都能够睡一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