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淬火的痛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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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变成了炼狱。 王凯在浓烟、刺耳噪音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模拟攻击中一次次“死亡”。视线受阻，指令模糊，身体在虚拟的麻痹弹、电击、甚至催泪瓦斯的攻击下痛苦不堪。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更深的挫败感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呕吐感数次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压下去。汗水从未停止流淌，地板上甚至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反应越来越迟钝。c-的评级成了遥不可及的目标，甚至d级都难以企及。有几次，他甚至因为精神过度紧绷和体力透支，在模拟场景中直接昏厥过去。是“键盘”强制中断了程序，才将他从虚拟的窒息中拉回现实。 每一次从昏迷或失败中醒来，迎接他的都是更严苛的环境和更快的指令节奏。陈铮像一个冷酷的监工，精准地压榨着他每一分潜力和意志力，似乎要将这具普通人的躯壳彻底碾碎、重组。 刘佳佳的心，也在这反复的折磨中被碾得粉碎。她不再试图阻止，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在王凯因虚拟的催泪瓦斯刺激而剧烈咳嗽、涕泪横流时，她会无声地递上湿毛巾和清水；在他因脱力瘫倒时，她会小心地扶住他沉重的身体，避免他直接磕在地板上；在他意识模糊地摘下vr眼镜，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喘息时，她会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她不再说任何话，也不再流露过多的情绪，只是用行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陪伴。这种沉默的守护，反而成了王凯在这片精神炼狱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温度的浮木。 又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模拟轮回结束。王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仰面躺在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这一次，他在烟雾中迷失了方向，被两个守卫包夹，虚拟的子弹将他打成了筛子。死亡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意识里。 他躺了很久，才慢慢找回呼吸的节奏。他侧过头，看到刘佳佳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膝盖上摊开着她的笔记本。她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页上划动着，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发呆。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带着一种与客厅里残酷训练氛围格格不入的静谧。 王凯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几天来高强度的心力交瘁和身体透支，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情绪也变得脆弱而敏感。看着刘佳佳安静的侧影，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依赖感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他想起了以前，每次他工作压力大到崩溃，或者健身过度肌肉酸痛时，她也是这样安静地陪在身边，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敷肩，或者只是默默地靠着他。那时的温暖和安心，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奢侈。 “佳佳…” 王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我好累。” 刘佳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王凯。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狼狈不堪，脆弱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声低哑的“我好累”，瞬间击溃了刘佳佳强行筑起的心防。 她合上笔记本，挪到王凯身边，没有试图扶他起来，只是轻轻握住了他冰凉而颤抖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带着薄薄的茧。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温柔，“我知道你很累…很疼…”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此刻的疲惫和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凯没有挣脱她的手，反而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仿佛想从这份温暖中汲取一点力量。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是在虚拟的死亡和现实的冰冷中，唯一真实的热源。 “以前…你训练的时候…也这么…这么难熬吗” 王凯闭着眼，声音微弱地问。 刘佳佳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回答：“…不一样。我是被选拔进去的，从小就开始打基础。身体习惯了那种强度，意志…也被磨砺过。而且，那是我的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沉重的愧疚，“而你…是被我拖进来的。对不起…老公…真的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王凯的手背上。 那滴泪水的温度，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王凯睁开眼，看着刘佳佳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清晰的泪痕，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和心疼…连日来的愤怒、猜疑、委屈，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泪水冲刷掉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他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她的解释，无法理解她的世界，但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痛苦是真实的，她的愧疚是真实的，她的心疼…也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片炼狱里，他们共享着这份沉重的痛苦和疲惫。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过去如何，未来如何，此刻，唯有彼此依靠。 “别哭了…” 王凯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疲惫的温和，“哭也没用…省点力气吧。” 他尝试着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肌肉的酸痛而显得扭曲。 刘佳佳看着他笨拙的“笑容”，心头又酸又涩。她用力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你…你刚才在烟雾里，呼吸太急了。那种模拟的催泪瓦斯，主要刺激上呼吸道。试着用腹式呼吸，吸气深一点，慢一点，感觉肚子鼓起来，然后慢慢用嘴吐气…尽量把空气往下压，别在喉咙里打转…能稍微…好受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分享着经验，不再是指导，更像是一种共度难关的小技巧。 王凯看着她，点了点头，尝试着按照她说的方式调整呼吸。深长而缓慢的吸气，感受腹部微微隆起，再缓缓地、完全地用嘴呼出。几次之后，胸口的憋闷感和喉咙的灼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变，但在这个绝望的炼狱里，这一点点改善，就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粒微光。它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让人在冰冷的窒息中，感受到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王凯再次闭上眼睛，专注于那缓慢而深沉的呼吸节奏。刘佳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微微回温的暖意和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冰冷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缓慢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 信任的废墟之上，似乎有一株名为“依存”的幼苗，在血泪的浇灌下，悄然探出了脆弱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