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仆查账,清单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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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凝醒来后的第三天,陈伯把账本送到了书房。 萧砚正在批阅一份田契文书,听见门响抬起了头。陈伯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捧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放在书案上时发出轻微的闷响。他没说话,只是退后半步,双手交叠在腹前,像过去二十年里每一次汇报家事那样安静地站着。 “打开。”萧砚说。 陈伯解开布角,露出几本边角发黑的册子。纸页被火烧过一部分,边缘卷曲发脆,但字迹还能辨认。这是那晚从沈家库房抢出来的账本,原本存放在萧宅地窖,昨夜才由陈伯亲自取出。 萧砚伸手翻开第一页,手指在一行数字上停住。 “三月十七,米粮三百石,运往西郊义庄。”他念出声。 “是。”陈伯点头,“我查了,那天根本没有运粮记录。义庄管事也说没收到货。” 萧砚继续往下看。每一笔支出都写着用途,可多数去向无法核实。更奇怪的是,有几笔大宗银钱流动,经手人盖的不是沈家印鉴,而是裴渊手下某个副官的私章。 “这些账目是谁在管”萧砚问。 “名义上是沈夫人,实际由简柔经手。”陈伯压低声音,“她每月初五去库房对账,每次都带着自己的丫鬟,不让旁人靠近。” 萧砚合上账本,盯着封皮上的火痕看了几秒。 “你怀疑什么”他问。 “少爷还记得去年冬,城南饥民闹事吗”陈伯缓缓开口,“那时沈家捐了五十石米,轰动一时。可据这本账,当月他们私下卖出了四百石,全是陈年旧粮。” 萧砚眼神一沉。 卖陈粮冒充新粮赈灾,既能捞钱又能博名声。手段不算新鲜,但胆子太大。一旦曝光,整个沈家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还有别的”他问。 陈伯从包袱底层抽出一张薄纸,铺开在桌上。是一份货物清单,墨迹比其他账本新得多。 “这是昨夜我在后院井口发现的。”他说,“纸包在油布里,缠着铜钱坠子。应该是有人想藏进去,又怕浮上来。” 萧砚扫了一眼内容,眉头皱紧。 清单上列着六样东西:硝石、硫磺、粗麻布、铁钉、桐油、空药瓶。数量不大,但组合起来很危险。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能做什么”他问。 “做土雷。”陈伯声音更低,“我在军中听人说过。早年北地乱民起事,就用这类材料炸过官仓。” 萧砚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么。 “谢云启撤走那天,有没有查过他的车”他问。 “查了表面。”陈伯摇头,“但他坐的是外交牌照的轿车,巡警不敢深搜。” 萧砚冷笑一声。外交牌照是洋人和高官专用,确实没人敢拦。但如果谢云启真想藏东西,一辆车足够运走两批违禁品。 “这份清单是谁写的”他指着纸上字迹。 “像是女子笔迹。”陈伯说,“手腕轻,转折急,尤其是‘硫’字最后一钩,和简小姐平日写字习惯很像。” 萧砚猛地抬头。 “你说像简凝” “形似。”陈伯补充,“但神不像。简小姐写字下笔稳,这一笔飘忽,像是赶时间,或者……故意模仿。” 萧砚重新看向清单。如果这不是简凝写的,却偏偏模仿她的字迹,那就只有一个目的——栽赃。 他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少爷要去哪”陈伯问。 “找她。” 陈伯没再说话,默默收起账本,跟了出去。 简凝在自己房里绣花。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在她手中的绷架上。她穿着墨绿旗袍,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鬓边那朵白山茶还是昨儿戴的,花瓣边缘已经发黄。 萧砚推门进去时,她手一顿,针尖扎进了指腹。 她没叫疼,只低头吮了一口血,然后抬起眼:“这么急” 萧砚把清单摊在桌上。 “这个,你写的” 她看了一眼,脸色没变:“不是我。” “陈伯说字迹像你。” “像不代表是。”她放下绷架,“谁都能学写字。你要是怀疑我,直接搜屋子好了。” 萧砚没动。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小册子扔给他。 “这是我这三个月的开支账。”她说,“每笔都有凭据。你要查,从这里开始。” 萧砚翻开,一页页看过。笔迹工整,数目清晰,连买一根发绳都记了日期和价格。 他合上本子:“我相信你没写这张单子。但有人想让你背锅。” 她冷笑:“这种事我见多了。上次说我偷拿祠堂金器,其实是简柔拿去当了换鸦片。这次又是谁想害我” “不清楚。”萧砚说,“但账本有问题。沈家最近大量倒卖官粮,用的却是军方渠道。” 她眼神一凛:“裴渊的人” “名字出现在账上。”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知道谢云启和沈夫人见过面吗” 萧砚一怔:“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她说,“我让车夫去取药,回来路过东华楼,看见谢云启的车停在后巷。沈夫人戴着帷帽进去,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萧砚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在等证据。”她直视他,“现在有了。账本、清单、密会——三条线凑一起,说明他们在联手做事。” “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肯定不止贪粮这么简单。你注意到没有,所有异常交易都集中在西郊一带” 萧砚想起账本上的“义庄”二字。 西郊义庄十年前荒废,如今成了流民聚集地,治安混乱,官府几乎不管。若有人在那里囤积违禁品,确实不易察觉。 “我去看看。”他说。 “别一个人去。”她抓住他手腕,“那里现在是裴渊的地盘,明面归他管,暗地里谁都说不清。” 萧砚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没甩开。 “那你呢”他问。 “我去沈家要原始账册。”她说,“既然他们敢造假,我就逼他们拿出真的来。” “太危险。” “我比你更了解她们怎么杀人。”她松开手,“不会让自己出事。” 萧砚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三天后,老地方见。” 她点头。 他转身要走,她又叫住他。 “萧砚。” “嗯” “如果你在西郊看到穿灰布衫的男人,别靠近。”她说,“那是谢云启的眼线,左耳缺了一块。” 萧砚记下了。 出门时,陈伯在廊下等他。 “少爷,马备好了。”他说,“但我劝您再想想。西郊现在不干净,前两天还有人失踪。” “我知道。”萧砚迈步下阶,“所以才要去。” 陈伯没再劝,只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塞进他袖中。 “老规矩。”他说,“活着回来。” 萧砚点头,翻身上马。 风从街口吹过来,卷起一阵尘土。他拉紧缰绳,朝城西而去。 身后,陈伯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右手无名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一道暗线。那里缝着一块铜牌,刻着一个早已废弃的军营编号。 他知道那地方不该再去。 但他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