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触手与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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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亚的离去，如同抽走了神殿里唯一活跃的“声音”，留下的寂静比之前更加厚重，几乎凝成实质。那股庞大意志的退潮，让璃璟清晰地感知到，这座神殿本质上只是祂一个偶尔栖息的“壳”，其真正的核心，远在更深、更不可知之处。 “他们”是谁呼唤所为何事这些问题萦绕在璃璟心头，但她明白，以她目前的状态，探究这些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适应这个临时的“居所”，并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位难以捉摸的“房东”。 她将注意力放回身下的白玉长榻和面前的矮几上。长榻的舒适度无可挑剔，仿佛量身定做，完美承托着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那温润的触感甚至隐隐滋养着她的神魂。矮几上的“食物”更是珍品，那月光液体和奇异胶质蕴含的能量精纯而温和，远胜她过往在许多高魔世界汲取的所谓“天材地宝”。 这位古神，在满足她基本需求这方面，出手大方得令人咋舌。 璃璟端起海螺杯，将剩余的月光液体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清凉的能量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穿越带来的不适。她轻轻放下杯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螺壳，目光再次投向这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神殿。 “九阙，”她再次尝试呼唤，“能听到吗环境分析有没有进展” 脑海中只有一片沉寂的杂音，仿佛信号被屏蔽在厚厚的深海淤泥之下。她与快穿局、与系统的联系，被这座神殿，或者说被奈亚的力量，彻底隔绝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悄然袭来。不再是作为神明俯瞰众生时的超然，而是作为一个个体，被抛入完全未知领域的茫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休生活屡次受挫，反倒激起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创世神的、被漫长岁月磨砺得近乎本能的韧性。 “既然暂时出不去，也不能坐以待毙。”她站起身，白色嫁衣如水银泻地，“至少，得把‘家’摸清楚。” 她开始以那张白玉长榻为中心，进行更细致、更有目的的探索。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观察宏观结构，而是将神念如同蛛网般细细铺开，感知着能量流动的细微差别，触摸着墙壁与石柱上岁月刻下的痕迹。 她发现，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发光结晶，其光芒的强弱和颜色会随着某种未知的韵律极其缓慢地变化，仿佛在呼吸。某些石柱的基座上，刻印着并非任何已知文明的符号，扭曲盘绕，像是凝固的触手，又像是记载着失落知识的密文。她尝试用神念去解读，却只感受到一片混沌的、充满深海压迫感的意念碎片，无法形成连贯的信息。 当她走近那具悬浮的巨大海兽骨架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内部残留的、一丝不甘与狂暴的意志，那是它生前被奈亚力量瞬间湮灭时留下的最后印记。而那艘沉船的船首像，女子空洞的眼眸深处，竟隐藏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祈祷执念，祈求着风暴平息，祈求着归家……这些执念，都被完好地“保存”在这里，成为了奈亚无尽收藏的一部分。 这里不是家，是一座坟墓，收藏着死亡与寂灭的博物馆。 璃璟的心情有些沉重。奈亚拉托提普，这位深渊之主，其存在方式远超寻常善恶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冷漠地观察、偶尔干涉，并将一切引起祂兴趣的“残响”带回这里封存。那么，她自己呢她这个“光之灵魂”，最终是否也会成为这庞大收藏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展品 就在她驻足于一尊风格古朴、雕刻着三眼蛇形图腾的石雕前，试图感知其来历之时，变化悄然而至。 没有征兆，没有声音。她身侧的光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泛起了轻柔的涟漪。紧接着，一根触手从中探出。 不再是之前那种用于束缚或移动她的、蕴含着强大力量感的粗壮触手，而是相对纤细、灵巧的一根。它通体呈现出更加温润的半透明质感，内部流淌的星云光点也更加柔和，像是一条由夜空与星河编织而成的绸带。 这根触手小心翼翼地、几乎带着点迟疑地，蜿蜒着探到璃璟面前。它的尖端微微抬起，然后，轻轻卷着一片巨大而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银光的深紫色叶子，递到了她的眼前。叶子上，托着几颗浑圆饱满、如同红宝石般剔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与她之前吃过的胶质气息不同，更接近陆地上的莓果。 璃璟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根来自不可名状古神的、本该令人san值狂掉的触手，此刻却像个殷勤的侍者，为她奉上餐后水果 那触手的尖端见她没有立刻接过，有些不安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她的唇。动作笨拙，却透着一种纯粹的、试图“给予”的意图。 璃璟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超现实的、近乎荒诞的温馨感。她缓缓抬起手，没有去碰那触手本身，而是轻轻接过了那片宽大的叶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触手的尖端有了一瞬的碰触。 冰冷，但不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凉。那触手在她接过叶子的瞬间，如同受惊般迅速缩回了一小段距离，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悬浮在半空，那星云流转的尖端微微卷曲着，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璃璟低头看着叶子上的红宝石果实，拿起一颗放入口中。果皮薄脆，果肉甜美多汁，一股充沛的生命能量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比她记忆中任何灵果都要美味。更重要的是，这份“食物”里，带着一种明确的、试图“讨好”或者说“照顾”她的意味。 她抬起头，看向那根等待着的、显得有些“紧张”的触手，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真实的、带着惊异和些许柔软的笑容。 “很甜，谢谢。”她轻声说，这次是直接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根触手尖尖，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愉快地、大幅度地翘了起来，甚至左右轻轻摇摆了两下，像极了被夸奖后摇尾巴的小狗。然后，它再次靠近，这次不是递东西，而是用那冰凉的、光滑的尖端，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蹭了蹭璃璟拿着叶子的手背。 一下，两下。 动作带着一种新奇的、小心翼翼的亲昵。 璃璟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躲开。这种接触依旧古怪，却奇异地不再令人排斥。她甚至能感觉到，通过这细微的接触，一丝微弱而清晰的、带着满足和愉悦的意念，从触手传递过来。 祂……在高兴 因为她接受了食物因为她说了“谢谢” 这位亘古、混沌、象征着深渊与未知的古神，此刻竟因为这样简单的互动而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绪 就在璃璟试图理解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更多的光影涟漪在她周围荡漾开来。一根又一根同样纤细灵巧的触手悄然出现，它们不再隐藏于阴影，而是如同拥有自主生命般，在这片区域活跃起来。 一根触手卷着一只由纯净水晶雕琢而成的、盛满了清澈泉水的碗，轻轻放在矮几上；另一根触手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羽毛般柔软的花瓣，铺在了白玉长榻上，似乎想让它更舒适；还有一根触手，甚至试图将一颗特别明亮的发光结晶挪到璃璟身边，为她提供“阅读”光线…… 它们忙碌着，围绕着璃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布置”。原本死寂、空旷的角落，因为这些活跃的触手和它们带来的细微改变，竟凭空生出几分……生机 璃璟站在中间，看着这超现实的“触手仆从们”为她忙碌，看着它们那努力模仿着“照顾”却又不得要领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荒谬，诡异，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认真对待的触动。 这场无声的“下午茶”与“家居改造”持续了一段时间。触手们似乎不知疲倦，但也遵循着某种规律，在完成一项“服务”后，便会悄然缩回光影涟漪中，仿佛能量耗尽需要休息，很快又有新的触手补充上来。 璃璟由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适应，甚至开始带着一种研究的心态观察它们。她发现，这些触手虽然同源，但细微处各有不同，有的更活泼，有的更沉稳，传递出的意念微波也略有差异。它们像是奈亚意识的延伸，又像是一个独立的、较为简单的群体。 当她再次坐下，靠在铺了花瓣的长榻上，捧起水晶碗喝了一口甘甜的泉水时，一根特别“胆大”的触手凑了过来，用尖端卷着一小缕她垂落肩头的长发，极其轻柔地把玩着，传递过来一股清晰的、带着好奇和喜爱的意念。 璃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它。这一刻，深海神殿的冰冷与孤独仿佛被驱散了不少。这些触手，成了她与奈亚之间，一种奇特而有效的沟通桥梁。 然而，这种看似和谐的氛围并未持续到永远。 突然之间，所有活跃的触手同时僵住！紧接着，它们如同触电般，以比出现时更快的速度，瞬间缩回阴影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光线也暗淡了几分，那些发光结晶的呼吸韵律变得急促而混乱。 璃璟猛地站起身。 那股庞大、古老、带着不悦与一丝……烦躁的意志，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回了神殿！比离去时更加清晰，也更加不稳定。 奈亚回来了。 而且，心情似乎很不好。 冰冷的威压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神殿深处的黑暗开始剧烈地蠕动、沸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酝酿。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带着明显不悦和冰冷质感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璃璟的脑海： “……吵闹的虫子……打断了……重要的……” 意念戛然而止，但那汹涌的怒意和被打扰后的烦躁，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虫子”璃璟心中凛然。是指那些“呼唤”祂的存在吗他们做了什么，竟能让这位古神用上“虫子”这样带有明显贬斥和厌烦意味的词，并且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她感受到，刚刚那些与她互动、带着笨拙善意的触手所连接的那个相对“温和”的侧面，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彻底压制了下去。 此刻回归的奈亚，更像传说中那位喜怒无常、执掌深渊的古老神明。 璃璟站在原地，看着那片沸腾的黑暗，刚刚因触手们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冷却。危机感再次攀升。 这位房东的“起床气”，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而这场因“虫子”而起的风波，是否会波及到她这个暂居的“客人” 深海之下，看似平静的帷幕再次被撕裂，露出了其下隐藏的、更加莫测的汹涌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