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宴会上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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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珩那句“我马上过去！”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酒店华丽的门廊下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记者们的镜头敏锐地捕捉着傅斯珩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担忧，又飞快地转向他身旁那位被骤然遗弃的、穿着雾霾蓝长裙的女伴。 璃璟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灯，从最初的惊艳、好奇，迅速转变为惊愕、同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傅斯珩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挂断电话，对身旁的助理快速交代了几句，便径直朝着停在一旁、尚未驶离的座驾快步走去，身影匆忙，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助理小跑着跟上，低声对着对讲机安排车辆和路线。 他被苏晚清牵动了全部心神。那个女人的一点点意外，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抛下即将开始的、本应携她共同出席的重要宴会，抛下她这个刚刚还被他要求“代表他脸面”的女伴。 多么讽刺。 璃璟站在原地，身上那件沉静的雾霾蓝长裙，在璀璨的灯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孤寂的灰。她能听到周围压抑的议论声，像细密的针，无声地扎过来。 “看吧，果然……替身就是替身，正主一有事，立马就被扔下了。” “傅总对苏小姐还真是情深义重……” “她一个人怎么办进去还是回去真够尴尬的。” 阿香站在璃璟身后，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小、小姐……我们，我们回去吧”她小声提议，声音带着颤抖。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全场笑柄。 璃璟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回去回到那座冰冷的、充满另一个女人影子的金丝笼然后呢独自舔舐伤口，等待傅斯珩施舍般的归来，或者更糟的，彻底被遗忘 不。 她抬起眼，目光掠过那些或同情或讥诮的视线，望向宴会厅入口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鎏金大门。门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隐约传来的悠扬乐曲，勾勒出一个与门外截然不同的、浮华喧嚣的世界。 既然来了，何必空手而归 傅斯珩的离场，于她而言，并非羞辱，反而是一种……解脱。她不再需要扮演那个安静顺从的“点缀”，不再需要顾忌他的目光和喜好。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微凉，带着夜晚的空气和酒店花园里传来的淡淡花香，驱散了胸腔里最后一丝因原主残留情绪而带来的闷堵。 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璃璟微微抬起了下巴，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却清晰可见的弧度。 那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并不凌乱的碎发，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被当众抛下的人根本不是她。 “阿香，”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闲适，“我们进去。” 璃璟独自一人，踏入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并非因为她是傅斯珩的女伴——事实上，傅斯珩匆忙离场的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某个小圈子里悄然传开——而是因为她本身。 那身与传闻中“苏晚清风格”迥异的雾霾蓝长裙，那淡然自若、没有丝毫窘迫的神情，以及那双清澈明亮、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浮躁的眼睛，都与众人预想中那个应该羞愤离场或者黯然神伤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没有试图融入任何一个交谈的圈子，也没有去寻找相熟的面孔。她就像是一个误入繁华世界的旁观者，带着一种疏离的好奇，缓缓行走在人群的边缘。 侍者端着酒盘经过，她随手取了一杯色泽清亮的香槟，指尖轻轻晃动着杯脚，目光却流连在长餐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之上。 这才是她今晚留下来的主要目标。 傅斯珩的离去，恰好为她创造了绝佳的美食探索机会。 她走到餐桌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拇指大小的鱼子酱挞，点缀着金箔；做成玫瑰形状的三文鱼卷；包裹着鹅肝酱的酥皮点心；还有各式各样造型别致、色彩诱人的小蛋糕和慕斯。 她拿起一个白瓷小碟，开始不紧不慢地挑选。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件艺术品。她先尝了一个蟹肉塔，鲜甜饱满；又试了一块黑松露巧克力，口感醇厚丝滑；最后，她的目光被一种做成迷你贝壳形状、淋着粉色酱汁的点心吸引。 “这是蜜桃慕斯配阿尔巴白松露，主厨的得意之作。”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璃璟侧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气质儒雅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正微笑着看她。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眼神干净，带着善意的欣赏，而非猎艳或探究。 璃璟微微颔首：“谢谢告知。”她依言夹起一个“小贝壳”放入碟中。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冷淡，继续温和地说道：“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真正专注于享受美食。大多数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交际。” 璃璟尝了一口那蜜桃慕斯，清甜的果香与松露独特的香气巧妙融合，口感层次丰富。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 “食物比言语更诚实。”她淡淡回应，语气平和。 男人笑了起来，眼角的纹路显得很真诚：“说得真好。我是周明轩，一名建筑师。”他递过一张简洁的名片。 璃璟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礼貌地说：“璃璟。”她没有报出身份，但在这个圈子里，能被傅斯珩带来的女伴，姓氏本身就已说明一切。 周明轩了然地笑了笑，并不强求，只是举了举杯：“很高兴认识你，享受你的美食之旅。”说完，他便识趣地走开了，分寸感极好。 这个小插曲并未在璃璟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她继续她的“探索”，偶尔有其他人投来目光，或好奇，或打量，但在她那种浑然天成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气场下，大多都望而却步。 宴会厅的某个角落，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正聚在一起，目光不时地瞟向独自站在餐桌旁的璃璟。 “啧，还真有脸留下来吃东西”一个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嗤笑一声，语气刻薄，“傅少都走了，她一个人在这儿演给谁看呢” “就是，还以为自己多特别呢，不过是个替身。正主一回来，立马原形毕露。”旁边一个瘦高个男人附和道，眼神带着鄙夷。 “看她那身打扮，跟守孝似的，以为换个颜色就能不一样了骨子里还不是模仿苏姐姐的那套！”另一个声音加入，充满了不屑。 他们是帝都这个圈子里的一些边缘角色，家世不如傅家显赫，平日里惯会捧高踩低。傅斯珩在时，他们不敢对璃璟有半分不敬，如今傅斯珩为了苏晚清当众抛下她，他们便觉得找到了可以肆意嘲弄的对象。 声音不大，但足以顺着空气，隐隐约约地飘到璃璟耳中。 阿香站在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上前争辩，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小姐。 璃璟正用小银叉分割着一块细腻的鹅肝酱。听到那些议论，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仿佛那些充满恶意的话语，只是蚊蚋过耳，不值一哂。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块鹅肝酱送入口中，感受着那丰腴丝滑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然后，她端起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冲淡了口腔里的腻感。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精准地投向那个议论得最大声的、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的激动。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神灵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那女孩被她看得心里猛地一毛，后面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脸上得意的笑容也僵住了。其他几人接触到璃璟的目光，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和气短，纷纷移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嘲讽她，可被她那样平静地看着，反而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 璃璟没有说一个字。 她只是用目光，无声地碾压了他们的喧嚣。 然后，她转过身，将空了的香槟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重新拿起一个干净的小碟，目光投向下一排看起来很好吃的甜点。 仿佛刚才那场针对她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宴会进行到中途，气氛愈发高涨。 璃璟也差不多品尝完了所有她感兴趣的点心，胃里被美味填满，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满足感。她对这浮华的社交场再无留恋，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示意阿香去取外套，目光无意间扫过宴会厅入口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里，出现了一道她绝未预料会在此刻见到的身影。 傅斯珩。 去而复返。 男人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黑色燕尾服，只是发型似乎被夜风吹得略显凌乱，额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汗。他的脸色紧绷，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神锐利如鹰隼，正穿透层层人群，精准地、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怒火，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 他回来了。 不是在苏晚清身边悉心陪伴，而是……回到了这个他方才毫不犹豫抛弃的宴会，回到了她这个被他视为“替身”和“点缀”的女人面前。 四目相对。 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流淌的音乐，隔着整个浮华而虚伪的世界。 傅斯珩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在平复急促的呼吸。他那双向来冰冷沉静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担忧，有被打乱计划的烦躁，有看到她安然无恙时的愕然，以及……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如同失而复得般的……紧绷。 他一步步，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璃璟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移开目光。她看着他向她走近，看着他眼中那些翻滚的、属于凡人的激烈情绪。 心底，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悄然划过。 看来，那位白月光的“意外”，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 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促使他去而复返，将目光重新投注到她这个……“不像”的替身身上 傅斯珩终于在璃璟面前站定。 他垂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从她平静无波的脸，滑到她手中那个放着半块精致蛋糕的小碟子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周围原本喧闹的人声，不知不觉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这突兀归来的男主角和那位特立独行的“替身”女伴身上。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傅斯珩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 “倒是吃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