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性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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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珩在市中心公寓里那如同困兽般的崩溃与苏晚清绝望的哭泣,都被厚重的隔音墙壁与沉沉的夜色所吞噬,未能波及远在郊外、被璃璟视为临时居所的别墅分毫。 这里依旧保持着它应有的宁静。 璃璟回到别墅时,夜已深。阿香惴惴不安地守在一楼客厅,看到她安然归来,手里还拎着那个在电话里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保险箱,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多问,只连忙去准备安神的茶点。 璃璟没有多言,径直上了楼。 她没有回到那间充斥着“苏晚清风格”的卧室,而是走进了与之相连、被她改造成私人书房和小型工作间的房间。这里摆放着她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一些有趣但不一定值钱的小物件,以及一些她正在翻阅的、与这个时代主流格格不入的书籍。 她将那个装着粉钻项链的保险箱随手放在工作台一角,与几块未经雕琢的水晶原石和一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绘图工具堆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又奇异地和谐。 对她而言,这项链与那些石头、工具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物质”的不同形态。所谓的四千万,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用来衡量能量流动的一种粗糙符号而已。 她脱下参加晚宴的长裙,换上一身舒适的棉质家居服,然后坐在工作台前,拿起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内部蕴含着细微蓝色絮状物的水晶原石,在灯下静静端详,指尖感受着其中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 这才是能让她感到些许宁静的东西——那些构成世界本源的、纯粹的能量与规则。而非宴会厅里那些充斥着欲望、嫉妒与虚伪的喧嚣。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傅斯珩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电话和信息。仿佛那晚拍卖会上的惊天波澜,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阿香从各种渠道零星听到一些消息:傅总将自己关在公寓里,拒绝见任何人,连公司的重要会议都推迟了;苏晚清小姐试图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傅氏集团内部人心惶惶,股价也因此受到了一些波动……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消息转述给璃璟,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璃璟只是淡淡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页,或者窗外那棵日渐染上秋意的梧桐树上,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她的平静,并非伪装,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彻底的漠然。 直到第三天下午,别墅迎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 不是傅斯珩,也不是苏晚清。 是周明轩。 他依旧是一身简约舒适的穿着,气质温润,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和些许疲惫。他手中没有带任何礼物,只有一份卷起来的图纸。 “璃小姐,冒昧打扰。”他的态度依旧恭敬而坦诚,“关于那个文化中心的设计,我根据你之前的点拨,重新调整了核心区域的布局,想请你再看看……另外,”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傅总的事情……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璃璟对于他前半句关于设计的话不置可否,对于后半句关于傅斯珩的消息,则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周明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叹息。他早就看出,璃璟与傅斯珩、苏晚清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傅斯珩的沉沦,与其说是情伤,不如说是认知体系被强行撕裂后的必然结果。 他将图纸在旁边的桌子上摊开,开始讲解自己的新思路。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着眼于形制和符号,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并表达那种璃璟所说的“力量的流转”与“生命的意图”。 璃璟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某个关键处卡壳或者偏离时,会简洁地指出一两个词——“堵了”、“散了”、“意图反了”。她的点拨依旧精准得如同手术刀,每每让周明轩有茅塞顿开之感。 就在两人专注于图纸讨论时,别墅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粗暴的轰鸣声,以及刺耳的、仿佛失控般的刹车声! 声音打破了别墅的宁静。 阿香惊慌地跑出去查看,随即又脸色发白地跑回来,声音带着颤抖:“小、小姐……是先生!先生他……他开车来了!样子……样子很吓人!” 璃璟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只见傅斯珩那辆黑色的宾利,以一种极其刁钻且危险的角度,歪斜地停在别墅门前的草坪上,车头几乎要撞上花园的栅栏。车门被猛地推开,傅斯珩从车上下来。 不过短短两三日,他整个人竟已瘦脱了形。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嶙峋的锁骨。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那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涣散又执拗的光芒。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脚步虚浮踉跄,却不管不顾地,朝着别墅大门跌跌撞撞地冲来。 “璃璟!璃璟!你出来!!”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裂,如同砂纸磨过喉咙,“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把我当什么!你说啊!!”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只剩下原始本能驱使的野兽,疯狂地拍打着别墅的实木大门,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巨响。 阿香吓得魂飞魄散,周明轩也立刻站起身,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了璃璟身前,神色凝重地看着门外那个失控的男人。 “傅总,请你冷静一点!”周明轩试图隔门喊话。 “滚开!周明轩!这里没你的事!”傅斯珩咆哮着,更加用力地撞击着门板,“璃璟!你出来!你不是能看穿一切吗!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很想笑!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痛苦和一种濒临毁灭的疯狂。 璃璟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隔着门板,听着外面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撞击声。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厌恶,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周明轩回头看向她,担心地问道:“璃小姐,要不要报警,或者联系他的家人” 璃璟摇了摇头。 她绕过周明轩,走到门前,没有立刻开门,只是透过猫眼,平静地看着外面那个形容枯槁、状若疯魔的男人。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彻底的混乱与崩坏,看到了他那被酒精和痛苦侵蚀的躯壳,看到了他那执着于一个“答案”、却连问题本身都问不对的可悲。 在她的眼中,此刻的傅斯珩,与一块内部结构因为外力冲击而彻底碎裂、能量紊乱四溢的水晶,并无本质区别。 都只是……失去了内在平衡的、需要被“处理”的混乱态。 门外的傅斯珩,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撞击声停了下来,只剩下他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了。 傅斯珩猛地抬起头。 逆着别墅内温暖的光线,璃璟站在那里,身形纤细,面容平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那狼狈不堪、涕泪交加的模样。 没有厌恶,没有嘲讽,没有胜利者的怜悯。 她的眼神,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情感的、近乎神性的……平静。 仿佛在观察一个自然现象。 傅斯珩仰视着她,在那双清澈见底、映不出丝毫人间情绪的眼眸注视下,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质问,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而绝对的高墙,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渺小如尘埃般的战栗。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璃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缓缓地蹲下身,与他平视。 她伸出手,不是去扶他,也不是触碰他,只是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他面前空气中最浓烈的、属于酒精和绝望的浑浊气息。 然后,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血丝和泪水的、空洞而绝望的眼睛,用一种清冷的、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斯珩,” “碎裂的镜子,照不出真实的倒影。” “你该修补的,从来不是我眼中的你,” “而是……你看向自己的那只眼睛。” 话音落下,她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重新走回了别墅内温暖的光晕里。 周明轩站在她身后,看着门外那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彻底僵化在原地的男人,又看看璃璟那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震撼。 而傅斯珩,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呆呆地望着那扇已经重新关上的门,望着璃璟消失的方向。 璃璟最后的那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又如同唯一的救赎,在他一片荒芜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修补……看向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颤抖的手,想要触摸自己的眼睛,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 一行冰冷的、混合着绝望与某种极致明悟的泪水, 终于,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他肮脏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