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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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青川夜市的塑料棚顶，噼啪作响，像要把这片油腻的人间冲垮。 雷声翻滚，如巨兽低吼，撕裂城市边缘的寂静。 雨雾在昏黄路灯下腾起，空气里弥漫铁锈、湿木与油烟的腥气——那是贫穷与烟火交织的气息，沉重得压弯脊梁。 乔家野蜷在“三无产品铺”下，背贴冰冷铁皮墙，指尖滑过渗水缝隙，触到霉斑的黏腻。 他低头看发青的手指，指甲缝嵌着黑泥，像这城市最底层生活的烙印。 借着烧烤摊跳动的火光，他数着兜里揉皱的零钱：三十七块，分毫不差。 硬币磨得指腹发烫，纸币沾着辣椒油渍，焦香勾起记忆——福利院那口永远烧不热的锅，盛着稀得照人影的粥。 三天后，八百块租金交不上，他连这漏雨角落都将失去。 没有退路，没人会拉他一把。 这里是青川最乱的城中村，被遗忘在地图之外的褶皱。 而这里，是他从孤儿院出来后，唯一的窝。 陆阿春端来一碗花甲粉，重重放下，滚烫汤汁溅上他手背，刺痛蔓延。 水汽裹着紫苏蒜香扑面，却压不住她话里的寒意：“再拖，摊子别摆了。” 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骨头。 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猛吸一口粉，滚烫汤汁呛得眼圈发红，喉咙如砂纸刮过。 每一次吞咽都像惩罚，从内里侵蚀着他。 为搏一线生机，他翻出十元一个的仿玉佛。 半年前有方商人赊的货，说“有缘人自会认主”，结果积灰半年无人问津。 此刻他抖去盒盖灰尘，劣质玉石泛着浑浊绿光，像死鱼的眼。 扯块红布铺开，马克笔写下“唐朝开光玉佛失物必还”。 笔尖划破布面，字迹歪斜用力，墨迹未干便被潮气晕染，如溃烂伤口。 他深吸一口雨腥油烟，胸腔灌满湿冷，对着避雨人群嘶吼：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长安古寺流出圣物！戴上它，十年前丢的情书都能找回！” 声音在雨幕中单薄荒诞，回应是哄笑、啤酒瓶碰撞和女人尖利嘲讽： “小伙子，顺便把我的青春召回来” 就在饥饿与绝望将他吞噬时，刘阿婆挤了过来。 洗白蓝布衫，裤脚卷至小腿，鞋沾泥泞。 “我养了八年的猫‘煤球’丢了半个月……天天夜里坐门口等，它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泪落，砸在塑料布上，裂开深痕。 “我请！”她递出皱巴巴十元，“只要煤球回来……我就信你一辈子。” 乔家野一怔，机械接过钱，塞玉佛入她手中。 玉佛冰凉，裂纹划过老人枯瘦手背。 话音落，他喉咙骤紧，似被无形手掐住，皮肤下电流窜过，又瞬间恢复。 心头一震，不敢多想——或许是饿极，神经错乱罢了。 晚上九点，夜市将收，一只浑身湿透的黑猫出现在陆阿春摊前。 雨水顺漆黑毛发滴落，汇成涟漪；它冲刘阿婆凄厉一叫，跃入怀中。 毛发湿冷，带泥土腐叶气，双眼亮如幽火，映着霓虹闪烁。 人群炸开： “神了！真回来了！” “是老刘家那只猫！” “快买玉佛啊！” 几十只手疯狂伸向乔家野摊位，指甲刮过塑料布刺耳作响。 有人甩出两张五十：“给我三个！我要找回初恋！” 乔家野呆立原地，捏着最后一个挂件，冷汗滑脊，浸透内衣。 他回想那句近乎诅咒的谎言，恐惧攥住心脏，呼吸滞重。 是真的还是巧合 为何偏偏在他许愿之后，猫就出现了 巷尾地下室亮起幽红灯。 显影液漫过相纸，凝固瞬间浮现——另一双眼睛正见证一切。 高青放下改装红外延时摄影机，回放录像。 包里那台被笑称“拍鬼片专用”的设备，此刻屏幕定格诡异帧：背景人流正常，唯乔家野身后三米，雨水静止悬浮0.5秒。 时间轴显示：0.48秒，非技术故障。 她喃喃：“巧合剧本” 作为追踪边缘故事的摄影师，她拍过巫婆跳神、盲人通灵、外星目击者，却从未见过如此清晰异常。 调出另一段视频：黑猫出现前五秒，乔家野嘴唇微动，似低声言语，无人听见。 那一瞬，镜头捕捉空气轻微扭曲，如高温蒸腾路面。 一夜之间，三百仿玉佛售罄。 乔家野清点两千多块湿钞，纸币软塌，摩擦沙沙作响，带霉味。 他抽出八百递给陆阿春。 春姨破天荒加了个蛋花，哼道：“臭小子，总算没饿死。”语气仍凶，动作却有了温度。 他低头吃面，滚烫汤滑喉如砂纸摩擦。 整整两小时，彻底失声，身体似在警告什么。 想说话，只发出嘶哑气音，声带若灼伤。 直到午夜，第一缕微弱声音挤出喉咙，沙哑不像人声。 就在开口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轰然撞入脑海： 荒废道观，铜铃摇曳，嗡鸣空洞悠远；苔藓爬满断壁残垣，脚下枯枝碎裂声清晰可闻。 佝偻身影披褪色道袍，立祭坛前，捧古玉低诵： “言出即法，谎成现实，代价是你自身。” 话落，玉坠迸裂，血线自唇角溢出。 他心头剧震，手摸裤兜——那里藏着他母亲遗物中的古玉坠，样式古朴，背刻半句铭文：“谎成现实……”此刻正贴肤发烫，如烙铁。 他从未在意此物，一直当普通挂饰携带。 猛地抬头，不远处，高青相机镜头红光犹亮；旁边炸串摊小妹刷手机尖叫： “青川惊现神棍，吹牛能招猫还有人直播拍到了！” 她晃屏到眼前，红色标题如刀扎进瞳孔： “青川惊现神棍，吹牛能招猫明日现场揭穿！” 评论区炸锅： “求地址，我也想去试找回前任！” “主播说亲眼见猫从下水道爬出，咬着项圈，太邪门！” 他抚着剧痛喉咙，低头看那沓沉甸甸、能让他活下去的钞票，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救了一人的猫，却可能唤醒不该存在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无法回头。 雨还在下。 黑猫蹲在摊边，忽然回头看他一眼，眼中火光跃动，宛如焚尽谎言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