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装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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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青川县的夜静得能听见灯蛾扑翅声。 空气黏稠如凝固的油，连呼吸都像在吞咽湿棉絮。 乔家野被一阵指甲刮黑板般的噪音惊醒，浑身一激灵，坐起身，失声的喉咙发不出叫喊，只摸到床头记事本和笔。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忽然意识到——这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更像是直接在颅骨内震荡！ 那频率精准地贴合着他脑波的某个低频段，仿佛有根无形的针，在反复戳刺他意识最脆弱的缝隙。 抬眼瞬间，动作僵住——屋角，那曾在他摊前闪过的模糊影子，正蹲在行李箱上。 它非实体，如一团扭曲浓雾，边缘不断蠕动，仿佛由无数细小的黑线缠绕而成，隐约透出某种非人的秩序感。 它的轮廓时而拉长，时而坍缩，像一段无法被视觉稳定捕捉的数据流。 它手中捏着烧焦铁丝，在箱壳上刻字，每划一下，空气中便泛起一圈肉眼难辨的涟漪，像是现实本身被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铁丝尖端竟微微发红，如同刚从高温中抽出，却不见任何热源。 刮擦声正是由此而来，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如同某种古老密码的敲击，又像是一段被逆向播放后重新编码的摩斯电码。 他屏息挪近，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月光斜切进屋，照亮了影子肩头一处细微的裂痕——那里，竟浮现出一段极短的波形图，赫然是昨夜母亲录音中那段“我也有过想死的时候”的声纹残影！ 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这影子第一次出现，正是在他播放那段录音之后……那时信仰崩塌又重组，愿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个真空地带——而“它”就诞生于那片精神共振的废墟之上。 再看箱盖，一行工整却透着死气的小字刻在那里：“东街王婆孙女失踪，红裙，背双肩包，最后出现在修车棚后巷。” 每一个字的笔画末端都微微上翘，像是在模仿他平日写字时无意识的习惯。 心脏骤沉！这正是昨夜广播后，影子预告的“替你说真话”！ 更悚然的是，那瓶“借个运气”矿泉水已移至箱旁，瓶身覆霜，寒气逼人，水珠顺着瓶壁缓缓爬行，如同泪痕。 标签浸湿溃烂，浮现新字：“她还活着，但快没时间了。” 字迹边缘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更诡异的是，当乔家野凑近时，那行字突然轻微扭曲，短暂拼出另一个词：“信我”。 老子不装神，你们倒真派起活儿了！ 乔家野抓起本子冲出门，猛拍高青房门。 几分钟后，高青与陆阿春盯着字迹与寒霜瓶，脸色凝重。 “立刻去东街！”高青果断下令，直奔报警救人。 未至王婆家，老槐树下已聚起人群。 手电光在雾中晃动，气氛诡异虔诚。 众人捧着乔家野摊上的“三无产品”——断玉佛、褪色手链、缺角平安扣，围圈低语： “乔哥显灵，护佑平安，送娃回家……” “心诚则灵，乔哥听得到……” 陆阿春拉住老张：“你们不找人，在这拜啥” 老张眼神呆滞，递出纸条：“昨晚我做梦，有人给这字条，说乔哥的人就到。” 二人一看，正是箱上所刻内容！ 不止一人。 高青调出监控：子时前后，七人同时惊醒，写下相同信息，从各地汇聚王婆家门口。 他们全是“心愿代投站”最虔诚用户，信仰最坚者。 而更诡异的是，监控画面中，这些人在书写时，手指动作完全同步，仿佛被同一根神经远程操控。 甚至有人写到一半，笔尖突然顿住，眼睛翻白，嘴里喃喃吐出一句不属于他们的方言：“他在看着。” 拐杖声急响，陈劳赶来，抖着手翻开《祈愿习俗录》补遗： “‘信众若诚，可感代身通幽，谓之托梦引路’——需三重契合：痛同源、名已立、主未归！” 他死盯乔家野：“你失声不语，神位空悬；你的录音，反被当成神迹固粉！‘乔哥’之名已立，如今不是你在许愿，是‘名’本身在自动响应人间之苦！” “它借你的记忆行走，用你的习惯标记路径，甚至……复制你未出口的念头！” 他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它不是附身于你，而是——你正在变成它的一部分。” 乔家野沉默良久，忽然走向修车棚，在废盒底写下：“我不是神，但我知道你在哪儿。” 笔尖划破纸面，发出沙沙轻响，像是某种回应。 他将盒子塞进王婆手中，又递上记事本：“让她睡门口，抱着这个。” 众人愕然。 他却转身回摊，点烟而坐，目光锁住夜市尽头卤味摊的长明灯。 如果“名”已有意志，如果“影子”能自动接单——那就让它接个够！ 他倒要看看，这由他吹出来的“神”，究竟想做什么！ 烟头明灭，映出他嘴角一丝近乎悲怆的冷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怪事的倒霉蛋，而成了这场宏大仪式中的祭品与主持者的双重存在。 次日黎明，王婆抱着脏兮兮却安然无恙的小孙女跪在门前，哭喊震天。 女孩在城郊废弃土地庙被拾荒者发现，怀里紧攥一块生锈铁皮，炭灰写着：“别怕，乔哥的人来了。” 铁皮边缘卷曲，形状竟与乔家野曾丢弃的一块旧电路板惊人相似。 高青调取监控：子时后，一道模糊人影背红裙女孩穿巷而行。 每走十步，便用铁丝在墙上划一个“心”形——正是乔家野习惯性抠桌的动作。 那些“心”并非随意涂鸦，而是精确分布在一条数学螺旋线上，构成某种隐秘的引导轨迹。 视频最后一帧，人影放下女孩，回头望向摄像头。 那一瞬，镜头竟出现了短暂的数据错乱，雪花点中闪过一张脸——那是乔家野十七岁时的模样，眼神清澈，尚未被生活磨去光亮。 高青声音颤抖：“乔家野……它不是在模仿你。 它是在替你完成那些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无法拒绝的事。” “它记得你忘记的善良。” 乔家野望着渐亮天色，晨风拂过他布满血丝的脸。 他拿起笔，缓缓写下： “原来我不说话，不是因为嗓子哑了。 是因为有些话，一旦出口，我就再也……做不成普通人了。” 笔尖顿住，墨迹晕开，像一颗滴落的心。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瓶“借个运气”上。 霜开始融化，水珠滑落，瓶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如同一颗沉睡的眼睛，正准备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