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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陈砚舟就醒了。 他坐起身,看了眼枕边那本《唐诗三百首》。书页安静地合着,昨夜它自己翻动的那一下,像一根刺扎在他脑子里。他没多想,洗了脸,整了整青衫,提上考篮,往贡院走。 街上人不少,都是赶考的学子。有人低头快步,有人三五成群议论题目。陈砚舟走得不急也不慢,手里折扇轻摇,眼神却一直扫着前方。 贡院大门前,差役验明身份,放他进去。 长巷两侧是监考席位,考生按号入舍。陈砚舟走过时,目光一停。 赵德昌站在第三号阅卷台旁。 那人脸色发灰,眼下乌青,像是被关了一夜又被人硬拽出来。可他站得笔直,嘴角还往上扯了一下,像是笑。 陈砚舟没停下,也没避开视线。他点点头,像看见个熟人。 然后进了自己的号舍。 木案、笔墨、砚台都已备好。他放下考篮,取出纸笔,坐定。 开卷。 题面写着:“以《过华清宫》为引,论盛衰之变与国运兴替。” 陈砚舟看完,没动笔。 他知道这题不对劲。 前几日他用这首诗揭了北漠布防图的事还没散,现在州试堂而皇之地出这道题,还让赵德昌这种人站在考官席上盯着,哪有这么巧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角。 脑中那本书自动翻开,《过华清宫》四句诗浮现眼前。紧接着,一行小字从诗后升起——“诗心感悟:骄奢非一日之祸,亡国在细微之间”。 他闭眼三息。 再睁眼时,笔已落纸。 第一句写的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字刚写完,墨迹未干,一股暖流从指尖窜上来。纸上那“荔枝”二字微微发亮,接着竟浮出半透明的果实轮廓,晶莹剔透,果皮微裂,似有香气溢出。 陈砚舟没停,继续往下写。 分析杨贵妃嗜鲜荔枝,劳民伤财;讲驿站快马昼夜不停,累死驿卒;说地方官为讨欢心,强征民夫,耗尽库银。最后点出——天下崩塌,不在外敌,而在内腐。 每写一句,文气便随墨游走。那荔枝图样越来越清晰,仿佛真能摘下来吃。 这时,一声冷笑从监考席传来。 “好一个寒门子,倒真敢答!” 是赵德昌。 他大步走出考官区,站在过道中央,声音洪亮:“此题所涉《过华清宫》,乃北漠秘档中提及的军情暗语。若你未曾接触北漠机要,如何得知其意莫不是私通外邦,窃取情报” 周围一片哗然。 几个附和的考官立刻交头接耳。 “说得对啊,这诗前几日才出现在北漠密令里。” “一个乡下书生,怎会知道这些” “怕是有奸细在背后指点。” 陈砚舟还是没抬头。 他笔尖一顿,写下一句:“君王若不解危局,空留华清伴烟霞。” 话音刚落,整张试卷金光一闪。那荔枝图案轻轻颤动,竟像活了一样,在纸上滚了半圈。 主考官王崇礼原本坐在高台,听到动静起身走来。 他越走越快,到号舍外站定,盯着那幅画看了足足五息。 然后脱口而出:“诗中有画!这是天地共鸣!” 全场静了。 连风都好像停了。 刚才还在说话的考官闭了嘴。其他考生停下笔,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赵德昌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王崇礼伸手想碰那幅画,又不敢碰。他盯着陈砚舟,声音有点抖:“你……当真是自己写的” 陈砚舟放下笔,抬头看他:“大人觉得,我能抄谁” 王崇礼愣住。 是啊,这诗是他昨夜亲笔誊抄送进宫的,皇帝都震惊了。全天下,除了陈砚舟,没人能写出这诗。 更没人能让它变成画。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瞪了赵德昌一眼:“监考自有规矩,质疑考生,需有证据。你无凭无据,妄言通敌,该当何罪” 赵德昌脸色发白。 他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开口。 王崇礼转身要走,又停住,低声对陈砚舟说:“别管他们,写下去。” 陈砚舟点头。 他重新提笔。 笔锋一转,开始写第二段。 讲安禄山如何借贡荔之名,查大唐驿站虚实;说边将如何因讨好贵妃,放松防务;最后落到一点——情报之战,始于日常。 写到“表面是荔枝,实则是刀”时,文气再次涌动。那幅荔枝图突然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刃朝上,直指天空。 王崇礼倒吸一口冷气。 他这次没忍住,直接伸手摸了上去。 指尖触到纸面,那刀影一闪即逝。 可他清楚看到了。 这不是幻觉。 也不是障眼法。 这是文气化形,是才学通神的征兆。 他猛地转身,对着所有监考官吼道:“都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才实学!谁再敢质疑,便是与朝廷文运作对!” 没人敢应声。 赵德昌缩在角落,手紧紧抓着桌沿,指节发白。 他知道自己输了。 这题本是他昨晚临时争取来的。他以为只要把《过华清宫》扯上北漠机密,就能逼陈砚舟露馅。只要他答错一句,就能当场拿下。 可他没想到,这诗根本不是陈砚舟从哪偷来的。 而是他自己写的。 而且写一次,惊一次。 王崇礼回到高台,坐下后还在喘气。 他掏出怀里的密旨,又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皇帝亲批:“若此人策论成篇,即刻护送进京,不得延误。” 他抬头看向陈砚舟的号舍。 那人正低着头,一笔一划写着字。阳光照在纸上,金光隐隐流动。 王崇礼握紧了密旨。 他知道,今天这场考试,不是结束。 是开始。 另一边,赵德昌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他本想趁乱溜走,可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赵大人,请留步。” 是陈砚舟的声音。 他僵住。 回头。 陈砚舟没看他,只抬手,把刚写完的一段策论轻轻掀开一角。 那一行字清清楚楚: “舞弊者,如藏荔枝于筐,看似完好,实则虫蛀已深。”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欲盖弥彰,不如早伏。” 赵德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想逃。 可就在这时,一只麻雀从窗外飞进来,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肩上。 鸟爪上缠着一根红线。 红线另一头,穿过窗缝,直直指向贡院外某条小巷。 陈砚舟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赵德昌忽然明白—— 这只鸟,不是偶然飞来的。 是有人故意放的。 而线那头,牵着的不是鸟。 是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