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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透，苏言已经站在新片场。 一部古装权谋剧，现场搭出宫殿一角，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透着股仿造的宏伟。 空气里弥漫着干冰跟尘土混合的气味。 身上套着沉重盔甲，铁片层叠，压得肩膀发酸。头盔束缚视野，只留一道狭窄缝隙。手里握着柄道具长戟，分量不轻。 今天的任务是扮演一个在宫变里死掉的无名侍卫。 武术指导正给一群同样装扮的替身演员讲解动作。 “等会儿信号一给，你们就从宫门外冲进来，跟禁军打在一起。”武术指导用竹竿指点，“记住你们的位置，别乱。中刀后，倒地动作要干脆，别有多余挣扎。” 苏言默默记下走位跟死亡方式，他会被主角一剑穿胸。 活动了下手腕脚踝，想让僵硬的身体适应盔甲束缚。铁片摩擦着内里粗布衣物，皮肤一阵不适。 漫长的等待。 靠着冰冷的廊柱，头盔的重量让脖颈不堪重负。他只能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前的一方土地上。 周围人声嘈杂，导演喊声，场务的对讲机声，机器嗡鸣，交织一片。 突然，嘈杂里出现一个短暂的停顿。 奇异的安静扩散开。 苏言感觉身边气氛变了。原本懒散站着的群演们挺直了腰，窃窃私语声也消失。 他没有抬头。 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出现在狭窄视野的边缘。鞋主人停下脚步。 苏言顺着那双鞋往上看，笔挺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再往上，是剪裁合身的深灰西装外套。 来人没停留，继续向前走。 “顾老师！您怎么来了！” 导演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谄媚。 顾夜宸。 苏言心跳漏了一拍，依旧靠着柱子没动。他知道，这种大人物的出现，与他这种小角色无关。他只是背景板。 透过头盔缝隙，他远远看着。 顾夜宸被导演跟制片人簇拥在监视器前，只是安静站着，听导演讲解，偶尔微点头。即便被众人包围，身上那股疏离感也未曾消减。 阳光穿过屋檐，在他身上投下光影，将他与周围的喧嚣隔绝。 苏言收回目光。 那是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准备！准备！”副导演大声催促，“所有侍卫就位！” 苏言直起身，走到预定位置，握紧手中长戟，冰冷的金属感让他精神集中。 “action！” 喊杀声四起。 苏言跟着人流冲向宫门，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他照着排练好的动作，与一名禁军演员格挡周旋。 混乱中，他瞥见顾夜宸依旧站在监视器旁，目光平静的投向拍摄区。 轮到他“死”了。 主角的剑锋递过来。伸缩剑，剑头是软的，但为了效果逼真，刺过来依旧带力道。 苏言配合的做出被刺中的反应，胸前血包应声而破，温热“血浆”瞬间染红衣襟。 他松开长戟，身体向后倒去。 倒下的瞬间，意外发生。 旁边一个同样倒下的替身，手中长刀脱手，在空中翻滚，径直朝监视器飞去。 所有人动作都停滞一秒。 导演跟制片人下意识的后退，一脸惊恐。 而顾夜宸，就站在长刀的飞行路线上，似乎没察觉危险。 苏言身体已经倒下一半，来不及思考。 是求生本能，或是替身演员多年训练出的反应，让他动了。 手肘撑地，强行扭转身体，腰腹发力，整个人扑出去。 他听到骨头的呻吟。 身体撞上一个温热躯体，将对方推向一旁。 “哐当——” 长刀砸在坚硬石板上，一声刺耳巨响，就落在顾夜宸刚才站的位置。 全场死寂。 苏言摔在地上，手掌撑地时被碎石划破。尖锐的疼从掌心传来。 顾不上疼，他立刻想爬起来道歉。 一只手伸来，按住他肩膀。那只手很稳，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苏言被迫停下动作，抬起头。 顾夜宸正半蹲在他面前。 两人距离很近。 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能看清顾夜宸深邃的眼眸，那双在屏幕上看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正专注看着他。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 顾夜宸的视线从苏言脸上慢慢下移，落在他撑地流血的手掌上。 “你受伤了。” 他声音低沉，穿过凝固的空气，清晰传进苏言耳朵。 苏言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看着顾夜宸。 顾夜宸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苏言手腕。 他手指修长，干燥温暖，指腹薄茧轻轻擦过苏言皮肤。 他将苏言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那道伤口不深但很长，鲜血正不断涌出。 “去拿医药箱。”顾夜宸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人说。 助理立刻反应过来，匆忙跑开。 导演跟制片人这时才围上来，对着顾夜宸嘘寒问暖，又对着苏言厉声呵斥。 “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 “会不会演戏！” 苏言垂下头，准备接受更多责骂。 “闭嘴。” 顾夜宸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 他依旧蹲着，没松开苏言的手腕，看着苏言，再次开口：“名字。” “苏……苏言。”苏言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言。”顾夜宸重复一遍，像在确认这个名字。 助理拿来医药箱。 顾夜宸松开苏言手腕，接过生理盐水跟棉签。 他没让助理动手，而是亲手为苏言清理伤口。动作很轻，很专注。 冰凉液体滴在伤口上，苏言疼的身体一颤。 顾夜宸动作顿了下，抬眼看他一眼。 苏言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 清理完伤口，顾夜宸又拿出纱布跟胶带，仔细的为他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才站起身。 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苏言。 “谢谢。”他说。 然后，他转身对导演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别为难他。” 说完，他便在一群人簇拥下，向片场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再看苏言一眼。 苏言坐在冰冷地上，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掌。白色纱布上，还残留着顾夜宸手指的温度。 周围的喧嚣仿佛又回来了，又好像离他很远。 他看着顾夜宸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 遥不可及的影帝，刚刚为他包扎了伤口。 苏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