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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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内，自贾琏得了追封、王熙凤得了诰命后，气氛愈发微妙。 王熙凤一身素服，脂粉不施，眉宇间不见多少悲戚，反倒添了几分以往不曾有的冷厉与果决。 她如今名正言顺居于荣禧堂西厢理事，借着府中接连变故需大力整顿的由头，将府内人事、账目，乃至与各房旧仆、外围庄头铺面的联系，以雷霆手段重新梳理整合。 这日，她正听着林之孝家的回禀各处人员调配情况。 指尖在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上划过，时而停顿，朱笔一挥，便是或擢升，或贬斥，或直接撵出府去，毫不容情。 平儿在一旁伺候笔墨，见她眉宇间倦色深重，下手却愈发狠辣，忍不住趁林之孝家的退下的空隙，轻声劝道： “奶奶，这几日处置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虽说要立威，也总得留些余地，免得底下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反而不美。” 王熙凤抬起眼，丹凤眼中锐光一闪，冷笑道：“余地平儿，你如今怎么也这般婆婆妈妈起来你瞧瞧这府里，老爷辞了官，二爷……唉，外面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等着踩上一脚” “如今我们孤儿寡母顶着这门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趁此时将府里上下整治得铁板一块，清除所有可能的眼线和隐患，难道要等祸到临头才后悔吗这余地，留不得！”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平儿看着她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脊背，心知她肩头压力巨大——既要维持府外体面，又要应对不知藏在何处的明枪暗箭，还要守着丈夫未死的秘密独自煎熬，那“留余地”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默默递上一盏温参茶。 王熙凤接过，却未喝，只低声道： “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若不狠，如何能护住这一大家子如何对得起……他对这个家的付出”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却带着无尽的酸楚与坚韧。 …… 与此同时，在外书房附近那间清静院落里，贾环也正向他新得的“领域”深处挖掘。 冷子兴如今对他已是心服口服，带着他接触的，多是府外那些盘根错节、背景复杂的灰色产业与人事。 贾环那双愈发锐利的眼睛，和对数字、人心近乎本能的直觉，在这些领域如鱼得水。 这夜，他正核对几家与王府、侯府有隐秘往来的古董铺账目，忽地指尖在一笔账上顿住。 这是一笔来自王子腾之侄王仁名下的支出，数额不小，购买的却是一件市面常见的仿古玉璧，而收货方，竟是北静王府门下一位清客惯用的皮包铺子。 “冷先生，”贾环指着这笔账，声音低沉，“王仁此人，我略有耳闻，性好奢靡，却无甚真才实学，更不通古玩鉴赏。他花重金买一件高仿品，送往北静王府门下……您觉得，这是为何” 冷子兴凑过来细看，脸色微变：“三爷的意思是……行贿借古董交易之名，行利益输送之实而且走的是我们府上关联的铺子账目，这是想扯着贾府的虎皮，遮掩他王家的行径” 贾环眼中寒光闪烁：“不仅如此。你看这时间，正是北静王拉拢我贾府不成之后不久。王子腾……” 他立刻起身，“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立刻禀明祖母！” 贾环连夜求见贾母，将账目疑点与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贾母在灯下仔细看了那账册，听贾环条理清晰地分析，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王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环哥儿，你做得很好，此事你知我知，暂勿外传。这份账目，便是王子腾投靠北静王的铁证之一，你且收好。” “孙儿明白。”贾环郑重应下，心中却波涛翻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高层权斗的狰狞一角，也意识到自己手中这“风控”之职，分量何其之重。 …… 千里之外的江南，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盐碱与江水混杂的气息。 一座不甚起眼的商号后院密室中，烛火摇曳。 如今的贾琏，面容经过巧手修饰，显得平庸而精明，穿着绸缎商贾常见的团花袍子，指间戴着一枚硕大的假玉扳指，活脱脱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中年商人。 他代号“金陵客”，身份是专营南北杂货的“万利商行”东家。 他对面坐着一位面色惶恐、穿着普通文士衫的中年男子，正是他从盐枭势力范围内冒险寻到并转移出来的关键人物——原两淮盐运使司一名掌握核心机密的钱粮师爷，姓孙。 孙师爷手中握有北静王心腹直接下达、要求挪用盐课、伪造账目的几封密令原件，以及他自己偷偷录下的几本暗账。 “孙先生，此地暂且安全。”贾琏声音平和，带着商贾特有的圆滑与谨慎。 “您和家眷在此歇息几日，待风头稍缓，我便安排船只，送你们往南边去，薛家的商船会接应，保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孙师爷感激涕零，却又担忧道：“东家，那些东西……北静王府势大，若是追查……” 贾琏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先生放心，那些账册密信，我已请了高手，用秘法重新编译誊录了一遍。即便落入他人之手，看到的也只是些莫名其妙的商行货品流水，无人能识破其中关窍。原件，已由特殊渠道，送往最安全的地方。” 他所谓的特殊渠道和秘法编译，自然是皇帝心腹提供的支持与技巧。 数日后，月黑风高，一艘悬挂薛家旗号的南洋商船，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江南某处偏僻码头。 船舱底部的暗格里，藏着惊魂未定的孙师爷一家，以及那些足以掀起滔天巨浪、此刻却看似寻常的“商旅笔记”。 贾琏站在岸边的阴影里，望着那船帆融入夜色，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身，重新没入身后的黑暗，继续着他“金陵客”的暗夜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