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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野仰着脸，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嘴角还沾着一点树皮屑，像只偷到鱼干的猫。 海风掠过他的发梢，几片细碎的叶子还顽固地卡在乱翘的鬓角，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轻轻颤动。 九方堇垂眸看他，指尖拂过他发间时。 她摘掉那片叶子，指腹无意识蹭过他耳廓，又迅速收回，仿佛被那温度烫到。 “走了。”她的声音比潮汐更温柔。 照野立刻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张开，像个讨糖的孩子。 “姐姐拉我。”他拖着尾音，睫毛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连耍赖都显得理直气壮。 九方堇顿了顿，终究还是握住他的手。 可照野得寸进尺，手指突然滑进她的指缝，十指严丝合缝地扣紧。 少年的手带着薄茧，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灼得她指尖一颤。 她没挣脱。 照野得逞般晃了晃交握的手，贝壳手串叮当作响。 九方堇别过脸去，耳根却泛起淡淡的红，像天边被吻过的云。 海鸥掠过桅杆，风里飘来远处酒楼的炊烟。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回去，仿佛这条路上没有别离，只有漫长得足够挥霍的夏天。 这场无声的牵手，潮声为证，便是一生。 潮声在那一刻静默。 子桑照野跪在湿冷的沙上，膝盖陷入细碎的贝壳残骸，却感觉不到疼 他的掌心向上摊开，像捧着一颗赤裸跳动的心，对着翻涌的蓝色海面，一字一句地念：“我子桑照野，对着海神起誓——” 少年的嗓音被海风削得发颤，却执拗地不肯低头。 “我将永远爱九方堇。” 他说得极慢，仿佛每个字都要用牙齿咬住，再郑重地吐出来，生怕海神听漏半个音。 “直到死亡。” 最后一字落下时，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种更汹涌的东西。 比如眼泪，比如更滚烫的、几乎要灼伤舌根的誓言。 九方堇跪在他身侧，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刀。 她的长发被海风掀起，有几缕缠上了照野的衣袖，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海天交界的那条线上，仿佛那里站着某个无形的见证者。 “我九方堇，今日向海神立约。” 她的声音比潮水更平静，却比礁石更沉。 “我会永远保护子桑照野。” 说这句话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擦过沙粒，留下几道浅痕。 “直到时间尽头。” 最后四个字轻得几乎被浪声吞没，可照野听见了。 他猛地转头看她，瞳孔微微扩大，像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词。 “时间尽头”，那比“一生”更长，比“永远”更远。 潮水漫上来，浸湿了他们的衣摆。 他一把攥住九方堇的手心，少年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要把她冰凉的指尖烙进自己的掌纹里。 他的体温滚烫，像正午晒透的礁石，而她冷得像深海沉没的玉。 这一触，竟蒸腾出细密的水雾，分不清是海风凝的露，还是少年眼底漫上来的潮。 “那我们说好了，姐姐——”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眼泪就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不是悄无声息的落泪，而是像夏季暴雨第一颗坠地的雨点。 啪地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这句话太孩子气，太天真，像是把最柔软的肚皮袒露给命运宰割。 可他说得那么认真，仿佛一辈子只是明天就能兑现的承诺，而不是需要向神明乞讨的恩赐。 九方堇抬起另一只手。 她的指尖沾着海盐与檀香的气味，轻轻蹭过照野发红的眼尾。 这只精准割开鱼鳃的手，此刻拭泪的动作却笨拙得令人心颤。 “不分开。” 她应得极轻，却像把这三个字刻进了某种更永恒的载体。 沉静的海，炽烈的焰。 栈道的木板在三人脚下发出年迈的吱呀声。 裴砚清斜倚着褪色的栏杆，衣摆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着的酒葫芦。 他眯眼瞧着远处那对交叠的身影，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有情人终成眷属。” 尾音拖得老长，像故意要钓谁上钩似的。 青衣正望着海天交界处发呆，闻言睫毛颤了颤。 “无情人还没开窍。”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 栈桥上的风忽然静了。 裴砚清凑近时，青衣闻到他衣襟间残留的酒气，混着海雾的咸涩，像某种陈年的蛊。 裴砚清眼底噙着笑：“你赞美他们的爱情吗” 青衣望着远处那对相拥的身影。 潮水正将他们的誓言一遍遍推上岸，像某种永无止境的复调。 她轻轻嗯了一声。 裴砚清忽然抬手，指尖掠过青衣鬓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 这个动作太亲昵，亲昵得近乎危险。 “那你想要试一试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微微上扬，像渔钩上那点银光，明晃晃地悬在两人之间。 青衣突然抬手抵住裴砚清的胸膛。 掌心下的心跳平稳有力，仿佛早有预料般，连节奏都未曾乱过分毫。 “养孩子已经很难了。” 这句话落地时，远处传来幼童追逐的笑声。 裴砚清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 “也是，我和谢锦浔可比谈情说爱费神多了。” …… 青衣三人比九方堇先一步回到迎客楼。 茶汤上的热气还没散尽，楼板突然震起来。 照野牵着九方堇闯进来时，像阵裹着蜜糖的风。 少年郎的贝壳铃铛响得放肆，偏生九方堇由着他胡闹。 “大家好啊——” 尾音还没落地，跑堂的小二们已经围成半圈。 最机灵的那个用抹布甩了个响鞭。 “哟哟哟！” “咱们照野公子这是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了” “打算啥时候成婚” “哥几个好给你抬轿子去！” 后厨探出三四个脑袋，砧板上的冬瓜突然被雕成了囍字。 照野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却把九方堇的手攥得更紧：“你们等着！” “我要给姐姐备十里红妆！” “我要给姐姐一个盛大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