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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上最后一抹残红，也映照着官道上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狼藉之地。 血腥气混合着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商队的伙计们在短暂的悲恸与庆幸后，开始强打精神，救治伤员，收殓同伴的遗体，并将被掀翻的车辆尽力扶正，收拾散落的货物。 苏老板，也就是那锦袍中年人，执意邀请牛天扬和小凤儿到他们暂时整理出来的一辆尚算完好的、带有遮棚的大车上休息。 车上铺着厚厚的毛皮，燃着一个不大的炭盆，总算有了些暖意，将外面的血腥与寒冷隔绝开来。 “老英雄，小英雄，快请坐，喝口热茶驱驱寒。” 苏老板亲自从一个包着棉套的茶壶里倒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浓茶，双手奉上，态度恭敬无比。他脸上惊魂未定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但商人的精明和处世之道已经让他迅速恢复了镇定。 “苏老板客气了。”牛天扬微微颔首，接过茶碗，并未推辞。 小凤儿也学着爷爷的样子，道了声谢，双手捧过茶碗，小口啜饮着。滚烫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的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苏老板看着这一老一少，心中念头飞转。 老者气度沉凝，武功深不可测，少年身手矫健，箭法精准，显然都非池中之物。 他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深知这等人物，若能结交，益处无穷。 “今日真是多亏了老英雄仗义出手！” 苏老板再次感慨，语气真诚，“若非您，苏某这把骨头，怕是真要丢在这荒郊野岭了。还未请教老英雄高姓大名这位小英雄是” 牛天扬放下茶碗，目光平静：“山野之人，姓牛，这是小孙，凤儿。路见不平，举手之劳，苏老板不必挂怀。” 他语气淡然，显然不愿多谈自身来历。 苏老板是聪明人，见对方不愿深谈，便不再追问，转而说道：“牛老先生太过谦了！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苏某和这满队伙计，却是活命之恩！此恩此德，苏某必当厚报！”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看二位风尘仆仆，不知欲往何处若是顺路，不如与商队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商队虽慢，但物资齐全，总好过二位餐风露宿。” 牛天扬略一沉吟。 与商队同行，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尤其是对凤儿来说，也能少受些颠簸之苦。 而且，这苏老板行走四方，消息灵通，或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等欲往东南方向。”牛天扬并未言明具体目的地。 “巧了！”苏老板抚掌笑道，“苏某这趟正是要返回江南，必经幽州，之后一路南下。若是老先生不嫌弃商队行路缓慢，大可同行一段！别的不敢说，热汤热饭，定不会短缺！” “如此，便叨扰了。”牛天扬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苏老板大喜，连忙吩咐手下准备饭食，并特意叮嘱多加几个好菜，款待恩人。 夜色渐浓，商队在道旁一处背风的开阔地扎下临时营地。 篝火燃起，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伙计们围坐在几个大火堆旁，就着热汤啃着干粮，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只是偶尔看向那些空出来的位置时，眼神中难免掠过一丝悲伤。 苏老板则在自己的大车旁，另起了一堆小些的篝火，摆开了矮几，置办了几个还算精致的菜肴，甚至拿出了一壶温好的酒，专门招待牛天扬和小凤儿。 几杯温酒下肚，气氛融洽了不少。 苏老板是个健谈之人，加之心存感激，话语间更是热情。 “牛老先生武功如此高强，想必是名家出身”苏老板借着酒意，再次旁敲侧击。 牛天扬抿了一口酒，淡淡道：“胡乱练过几年把式，强身健体而已，谈不上名家。” 苏老板见他口风甚紧，便转了话题，谈起自己行走各地的见闻。 他从江南的繁华说到塞北的苍凉，从海外的奇珍说到西域的异俗，言语生动，见识广博，连一向沉静的牛天扬都偶尔会微微颔首，小凤儿更是听得入了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要说这江湖啊，近年来也是颇不平静。”苏老板话锋一转，自然而然地引入了江湖话题，“各地门派崛起，纷争不断。就说那北地颇有名气的‘神箭宗’吧，听说近来内部就不太安宁。” 听到“神箭宗”三个字，牛天扬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神微凝。 小凤儿也立刻竖起了耳朵。 苏老板并未察觉异样，继续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听说啊，神箭宗内部好像分成了两派，斗得厉害。一派以宗主铁当兴和他的二弟子孙英杰为首，算是正统吧。另一派嘛，是宗主的师弟，叫吴惊雷的，势力很大，不太服管束。两边明争暗斗，好像都是为了下一任宗主之位在较劲。” 他咂了口酒，摇头叹道：“这宗门大了就是麻烦，不如我们行商自在。不过话说回来，那吴惊雷据说手段狠辣，结交的人也杂，若是真让他掌了权，只怕神箭宗这北地武林泰斗的名声，就要变味喽。” 牛天扬默默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苏老板的话，印证了赵雄送来的信中所言，甚至补充了一些细节。 看来，宗门内的形势，比想象的还要严峻一些。 小凤儿则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记住了“神箭宗”、“铁当兴”、“孙英杰”和“吴惊雷”这几个名字，尤其是“吴惊雷”，爷爷似乎特别提醒过要提防。 苏老板见牛天扬对江湖事似乎有些兴趣，便说得更加起劲，又讲了些其他门派的趣闻轶事，以及一些近年来崛起的青年才俊。 牛天扬大多只是听着，偶尔才会问上一两句，问题都切中要害，让苏老板更加觉得这位牛老先生深不可测。 夜深了，篝火渐熄。苏老板安排牛天扬和小凤儿在另一辆宽敞的车厢里休息，铺盖都是崭新的。 躺在柔软暖和的皮毛垫子上，小凤儿却有些睡不着，白天经历的厮杀和晚上听到的江湖传闻，在他小小的脑海里不断翻腾。 “爷爷，”他小声问道，“那个苏老板说的神箭宗……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那个吴惊雷，是不是很坏的坏人” 牛天扬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至于吴惊雷……是好是坏，不能只听外人言说。但此人，确是你我需要谨慎应对之人。记住爷爷的话，到了那里，多看，多听，少言。” “嗯，凤儿记住了。”小凤儿应道，心里对那个即将踏入的“神箭宗”，既充满了好奇，也生出了一丝本能的警惕。 车外，寒风依旧呼啸，守夜的伙计偶尔走动，发出踏雪的咯吱声。 在这陌生的荒野，与一支刚刚结识的商队同行，未来的路途似乎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今夜，有了一个暂时的、相对安稳的栖身之所。 牛天扬合上眼，却没有立刻入睡。 苏老板的话在他心中盘旋。 吴惊雷的势力扩张，外部结交……看来，返回宗门之路，绝不会平坦。 他需要利用这段同行的时间，了解更多信息，同时，也要让凤儿更快地成长起来。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