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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气象阿秀也有个新梦想他要成为一个「坏人」。
之所以盼望当坏人是因为「好人不长命坏害遗千年」每回阿秀听姨婆说起故事那帮好人现身出来总是身无分文哀哀啼哭四处受人追打羞辱彷佛为人不够懦弱便构不上那个「好」字也是为此阿秀便想通了既然当个好人又命苦、又气短若要长命百岁一辈子威风得意、吃香喝辣便得学得又奸又坏。如此一来人间便是极乐世界又何必再寻什么天堂?
「哈哈哈哈哈……」阿秀纵声狂笑心情爽利只想干件天大的坏事最好十恶不赦、人神共愤成了个元凶巨恶那才叫痛快。谁要「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呢?
「嘿嘿嘿……」阿秀目露凶光沿街狞笑忽见路边一家酒铺颇为眼熟赫然便是诈骗自己钱财的那间黑店念及伍伯母送来的金元宝阿秀怒火中烧飞奔而入破口大骂:「还我钱来!」
此时已过午膳时光店里只三五伙计正自聚赌。眼看孩童闯入店中凶喊狠嚷便只斜瞄半眼不以为意。阿秀毫不气馁大喊道:「没看到坏人来了么?快快还钱来!」
伙计们没空理他正要掷出骰子却听砰地一声一张板凳扔了过来听得阿秀怪吼道:「再不过来小心大爷砸了你们的店!」
「小鬼……」一名伙计懒懒起身道:「又是你啊还嫌被咱打得不够么?」
正所谓冤家路窄这伙计恰是欺侮阿秀的那名奸人一个时辰前先拐了他的银钱后又毒打了他一顿这当口狭路相逢阿秀不免有些怕他可想起自己已成坏人理当天下无敌便又戟指警告:「你千万别惹我小心一会儿吃不完……」
「兜着……」那人提起手来拧了拧阿秀的黑面颊笑骂道:「走……吧!」
哎呀一声那伙计把脚一踢阿秀便又滚跌出去了。众人哈哈大笑正等着孩童啼哭鼠窜哪知阿秀却急急起身怒吼喊话:「臭小子别得意!大爷我练成了厉害武功要找你一对一放单!你敢不敢?」那伙计茫然讶异:「什么?你要找咱放单?」
「没错!」阿秀把胸膛拍得老响:「大家谁也别找帮手打个你死我活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那伙计捧腹狂笑回头朝店内同伴喊道:「弟兄们这小子硬要送死大家怎么说啊?」
「成全他!」众人暴嚷起来:「愿赌服输打死为止!」
那伙计嘿嘿一笑没料到这小鬼挨了一顿不够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觉得人生漫长了。他伸了伸懒腰道:「小子既然你一心求死爷爷也不好拦着你。你想打这就快快放马过……」
来字方出砰地大响阿秀飞奔已至竟将那伙计扑压在地冷笑道:「哪不是来了吗?」那伙计骇然震惊:「等等有话好……」
「说!」阿秀大叫一声抡起拳头直望那人脸上狠打。砰砰砰砰阿秀身形虽小蛮力却大左右重拳连出直打得那人两眼昏。却听四下爆出喊声:「臭小子!住手!」
阿秀抬头急看惊见店中伙计一声喊全都奔出门来了或袒胸凸肚、或满身黑毛或手持剁骨大菜刀料是厨子一类。算来足达七八人之多。
眼看对方来了帮手阿秀慌道:「等等咱们说好放单……你们……你们不守规矩……」
「不守规矩?」一名伙计森然冷笑:「你拿我送官啊?」众伙计一齐仰天狂笑阿秀则是欲哭无泪只见那带头伙计双手叉腰傲然冷笑:「小鬼今日教你一个道理什么是『规矩』?谁的拳头大谁说的便是规矩懂了吧?」
「懂了。」背后探来一颗大脑袋不忘嘻嘻一笑。众人一齐回过头去惊见后头立了一条大汉涎脸直笑头黑白杂生。众人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那大汉提起拳头裂嘴笑道:「拳头大的人。」说话间两条眉毛缓缓立起又浓又脏既凶且怪。
来人样貌异常形似江洋大盗体如朝廷命官半正半邪、不正不邪、忽正忽邪满身妖魔之气。众伙计骇然退后阿秀则是大喜道:「大叔你可来啦!」
那大汉道:「不过一会儿功夫你便跑得不见踪影我能不跟来吗?」阿秀笑道:「大叔你教我的法子真管用憋住一口气猛一下便撞倒那家伙了!」
那大汉摇头责备:「你小子初练乍学便想杀人放火了?记得了下次要挑对手也得捡个人样的。欺侮弱小算什么好汉?」看这一大一小旁若无人径自聊了起来那带头伙计暗暗恼火低声道:「***……这不是寻死么?」抄起地下木棍来到那大汉身后双臂急挥便望他后脑狠狠敲下。
「砰」地一声大响那大汉猝不及防竟已趴倒在地。那伙计哈哈大笑:「什么玩意儿生了个空大个纯是吓唬人啊。」众伙计哈哈大笑却见那大汉缓缓爬起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叹道:「谁打我?」那伙计兀自笑道:「乖孩儿爹不过抽你一记便要哭了啊?」
那大汉回过头来淡然道:「你说什么?」那伙计哈哈笑道:「你耳背啦?告诉你方才打你的人便是……」话还在口二人目光相接突然打了个冷战颤声道:「不……不是我打的……」
那大汉道:「不是你打的却又是谁?」那伙计哭丧着脸眼看同伴便在左近便胡乱指了过去那大汉目光扫过满街伙计全怕了起来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阿秀走了上来手指那名伙计告状道:「大叔就是他!方才就是他暗算你的。」
那大汉撇眼过来沈声道:「此话当真?」那伙计吓得没魂了双手连摇脚下抖嘴里喔喔啊啊尽是怕。那大汉摸了摸后脑勺竟带了些血迹便道:「很好。许久没人偷袭我了你挺带种来让爷爷仔细瞧瞧你。」伙计骇然道:「不要!不要!」
那大汉拂然道:「才夸你有种这又不带种啦?过来!」伸出五指招小狗般地挥了挥手神情颇为不耐。
那伙计原本满身黑毛厚背宽肩也算个粗壮的可一旦与那大汉目光相对却吓得快哭了脑中盘来旋去尽是「死」、「半身不遂」这些字眼止都止不住。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慌情急下提起木棍「喝」地一声大喊正要突施暴手却觉身子一痛向后直飞碎裂声响过后竟已脑浆迸裂死于道旁。
那伙计啊呀一声惊喊双眼圆睁定睛来看这才觉自己还好端端站着原来先前惨死只是幻觉。他张大了嘴只见那大汉站在面前慈笑招手:「来啊乖啊怎还愣在那儿?」
世间第一凶险之事便是伸手捋虎须。那老虎趴伏在地明明闭眼不动也能使人胆颤心惊彷佛随时都要扑将上来。更何况这大汉比虎还凶、比熊还壮、准一个魔星下凡任谁见了他都似攀到了万仞悬崖上头晕脚晃心生幻觉。
眼看大汉驼背弯腰、裂嘴而笑大步朝自己行来那伙计吓得哭了打也不是、逃也不是两腿麻花似地盘旋摇动那大汉越加不耐暴吼道:「还抖!快站直了!」
来到了对街却是卖馄饨的那大汉晃了进去拉开凳子拍桌喝道:「来两碗肉馄饨多下点葱!」阿秀心里佩服便也学着怒拍桌子大吼道:「快拿酒来!多下点葱!」
那老板魂飞天外先前他躲在店里看着眼见这凶汉大闹对街吓得一干恶伙计东滚西爬当时还暗呼痛快岂料现世报、来得快转眼便轮到自己了?他颤巍巍地送上一壶酒几碟小菜忽然间身子微微哆嗦寒声道:「大爷等等……小人……小人先去……先去……」
那大汉淡然道:「先去撒尿是吧?记得洗完手再回来。」那老板哭谢恩德忙奔到门口哗啦啦直尿起来。阿秀讶道:「大叔你怎知他要撒尿?」那大汉道:「常人一见我来小则面白、腿抖重则摆子中邪这人能忍到这一刻算是不容易了。」
阿秀笑道:「是吗?咱可不怕你啊?」那大汉嘿嘿两声邪笑阿秀突也一惊险些尿了裤子。那大汉哈哈一笑替阿秀斟上酒水安慰道:「来、喝点酒、压压惊。别尿裤子了。」
阿秀又羞又气一时急于挽回颜面忙举起酒杯咕嘟饮尽大喊道:「你才尿裤子哪!」
眼看阿秀喝酒爽气那大汉自是惊喜万分:「好小子你娘让你喝酒啊。」啪地一声阿秀拍开了花生扔了两颗入嘴傲然道:「三岁便开始喝啦还要谁恩准吗?」
难得可以喝老酒、当无赖阿秀自是目露凶光便手举酒杯学着坏人的模样狞笑道:「大叔咱们这会儿要吃白食了对吧?」
那大汉摇头道:「别胡说。咱这辈子吃饭一定付钱什么时候白吃人家的?」阿秀呸了一声想他这辈子吃多少、付多少心情早感苦闷岂料做了坏人后还得乖乖付钱?拂然道:「吃饭还得付钱那你还自称什么坏人?」大汉笑道:「谁说我是坏人了?我当然是个大大的好人。」
阿秀鬼脸道:「骗人。那官差为何追拿你?」那大汉长叹一声:「那些都是往事啰。反正新年新气象自今往后咱要洗心革面、循规蹈矩一切都照规矩来。不负当年如玉爱我一场。」阿秀茫然道:「谁是如玉你老婆吗?」
大汉欲言又止便提起酒杯咕嘟饮尽叹道:「阿弥陀佛要修行啊。」
阿秀呸了一声他本还想上山入伙干番事业孰料这人却要改邪归正了?不满地道:「原来你也是好人啊那我还跟着你干什么?咱要回家啦。」正要起身却听大汉道:「怎么不想找你生身父亲了?」
阿秀咦了一声想他此番出走正是为千里寻父而来忙道:「大叔你真认得我爹么?」
那大汉嚼着花生抖脚道:「当然认得了。古往今来上天下地没人比我更认得他了。」
阿秀兴奋道:「是吗?那……那我该上哪儿找他?」大汉道:「这么快就忘了?我要去什么地方啊?」阿秀喃喃地道:「你说你认得汤圆姑妈要去红螺寺……」大汉颔嘉许正要再说却听老板呜噎道:「两位大哥……馄饨来了……」
二人回头去看只见老板战战兢兢端上两碗肉馄饨也是他怕得厉害热汤溅出直烫得双手红却也不知疼。那大汉倒也好心便伸手接过了派给阿秀一碗道:「多少钱啊?」
那老板寒声道:「不要钱、不要钱……服侍大爷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份……」那大汉拍桌怒道:「看不起我么?多少钱?」那老板啜泣害怕:「两……两文钱。」
那大汉提起汤匙咬了几口馄饨一边伸手入怀正掏摸间突然脸色微变忙向阿秀道:「你……你有钱么?」阿秀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方才有个傻子好大方啊把咱的元宝送去压惊了现下哪来的钱?」那大汉慌道:「这可糟了……我也没带钱……」那老板哽咽道:「大哥真的不用钱……」那大汉狂怒道:「你少啰唆!我一会儿想办法给你。」
阿秀看不过去了附耳便问:「大叔你干啥固执啊人家都说不用钱了。」那大汉怒道:「不行就是不行!在你面前咱定得立个好榜样出来。」随口吃了两只馄饨道:「不说了咱们去找银子吧。」拉起了阿秀便走出店外。
寒风扑面而来阿秀却不觉得冷只是怦然心动:「大叔咱们……咱们要打劫了么?」那大汉恼道:「你又来了。抢劫偷窃全是犯法的。咱们得想些正经营生才是。」
阿秀纳闷道:「正经营生?」那大汉努了努嘴把手指向街尾阿秀凝目去看但见满街灯笼中闪烁了一面招牌上头两个字不认识读做「阿阿大银庄」下头另有一个天斗巨字正是一个「当」。阿秀愕然道:「大叔要进当铺?你……你身上有值钱东西么?」
那大汉道:「没有。」阿秀皱眉道:「那你要当些什么?」那大汉四下探看忽见地下一团狗屎黄黏微热状极新鲜不由大喜道:「有了。」阿秀愕然道:「有什么?」
那大汉并不多言只管取来两根树枝将狗屎小心夹起随即向前行去。
当者当也。世上第一救穷的便是当铺。这人生在世什么都有个价钱总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想一个人连虎牢关都能拿来「当」了爹娘还留着做什么?亲爹三两、亲娘五两兄姊妻女一齐当掉还可以多赚点利钱。也是百姓们益领悟这些道理「万宝大银庄」自是壮大兴隆天天都有人借赊典当赎银度日。
「靴老爷……在下有幅字画……想当些银子……」方才过完年生意便好得不成话只见一名男子手展一幅滚动条只在那儿细声探问奈何柜台后的「薛老爷」听不到唯独桌上翘了一双脚高高举起轻轻摇晃看那靴底脏得不成话想来整年没洗。
这「薛老爷」其实不姓「薛」这个「薛」字是由「靴」字脱胎换骨而来只因客人们只见过他的靴底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遂以「靴老爷」相称久而久之已成浑号。
「薛老爷、薛老爷……」那男子连唤数声始终不闻应答只能拿手去推靴底大喊道:「薛老爷!」靴底微微一震主人翁终于睡醒了听得柜台后嗓声尖锐:「干什么啊?」那男子细声道:「我要当字画。换些银子用。」
「拿来。」铁栏杆后传出冰冷嗓音听入耳中让人没来由的心中一寒。
这当铺管事又称「朝奉」此本大汉官名原称「朝奉请」专来安排百官朝觐事宜。八方诸侯若欲见到汉天子金面便得过他这关。也许平日太刁难了抑或礼品私藏多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当铺管事的通称。
那男子取出一幅滚动条低声道:「靴老爷瞧了这是咱耗时三年、工笔精绘的『长江万里图』虽不敢与前人名家相比却也是在下毕生心血所就……您……您看看能当多少钱?」
靴老爷把那双靴子高高翘起从脚缝里透出冰冷目光看柜台上不只这幅「长江万里图」另有数十卷字画层层迭迭森然便道:「来人。」一旁行上了伙计应道:「小的在。」
靴老爷道:「拿杆秤来秤秤多重。」那伙计取来杆秤将字画吊起秤了一秤。靴老爷道:「一共多少斤?」那伙计朗声道:「十斤。」栏杆后传出算盘声听得靴老爷道:「我算算你这些东西一共十斤差不多值得……」猛听砰地一响那双靴子朝桌上重重放落总结道:「三两银。」那男子忙道:「一幅三两?」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
那男子张大了嘴没料到自己一生心血居然秤斤卖了怕比猪肉还贱些咬牙便道:「靴老爷你欺人太甚了这几十幅画是在下历时三年、呕血三升、竭尽才华所做……」靴老爷道:「老弟你呕一升血值多少钱?」那男子大哭道:「这哪能用钱算!」
靴老爷道:「不能以钱计那便是不值钱你要么赶紧当要不早点滚少在这儿闹。」靴底一并啪地声响四下走来了几条大汉冷冷地道:「带着你的破画滚!」
眼看那双靴子翘得老高不忘左摇右摆好似挂着一幅冷笑那男子哭了起来只能收拾家当正待离开猛听柜台后一声断喝:「慢!」那男子大声道:「你还想羞辱我吗?」
靴老爷道:「你那堆字画里有样稀奇东西可否让我瞧瞧?」那男子大喜过望晓得靴老爷看走了眼忙取出「长江万里图」正要双手奉上却听道:「不是这幅你望下找。」
那男子急急忙忙正要取出得意大作「水仙」靴老爷又道:「再望下找!」翻来找去终于取出一道滚动条霎时栏杆里伸出一手急急夺过赞叹道:「无价之宝啊!」
左右保镖闻言惊奇纷纷探头来看却见画纸上干干净净的竟是空无一物?纷纷讶道:「这……这是白纸啊怎能是无价之宝?」靴老爷叹道:「俗人们这可不是寻常东西看看这儿这折痕是什么?」众保镖喃喃地道:「就是些折痕了还能是什么?」
「蠢才!」靴老爷愤怒了:「这是李后主的澄心堂纸啊难道没听说过?」那卖画男子一脸疑惑众保镖也笑了起来:「什么澄心堂?敢情是卖药的?」
这「澄心堂纸」可遇不可求乃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创号称「肤如卵膜、坚洁如玉」天下只剩百扎当年欧阳修得了一扎惊喜万分立时拿来书写「新唐书」苏东坡、黄庭坚也各藏了一扎没想却重出人间了。正激动间靴老爷忽又咦了一声直瞪着那幅「长江万里图」颤声道:「等等你……你这画工笔上色不寻常……把颜料拿来瞧瞧。」
那男子喃喃打开画箱取出笔墨色料靴老爷大骇抢过惊道:「紫狼毫、血丹青!三十多年没见过了!你……你是开封人对么?」那男子喃喃地道:「是啊咱世居开封、祖上是道君皇帝的画师……」靴老爷长叹一声:「难怪了不然你哪来这许多宝贝……唉……」低头拨了拨算盘道:「把这些东西当了吧白纸一张算你三百两笔墨丹青另计怎么样啊?」
那男子满面惊喜:「好、好……」他扒面挠腮忽又瞧见自己的大作忙道:「靴老爷那小人这些字画呢?该值多少钱?」靴老爷道:「一斤三钱十斤三两。」那男子愕然道:「一斤三钱?这……这价钱怎么算的?」
靴老爷道:「纸是澄心纸、笔是紫狼毫、色是血丹青分开来都是宝贝只可惜……」砰地一声靴子再次翘上了桌痛惜万分:「让你画成了一幅画。」
那男子骇然道:「什么?分开来值钱变成画就不值钱了?」靴老爷叹道:「老弟你是宋徽宗么?」那男子结巴道:「不……不是……」靴老爷道:「你是黄公望么?」那男子大声道:「我姓周名臣字舜卿!」靴老爷淡淡地道:「这就是了你既非宋徽宗也非黄公望这澄心堂纸若让你画成了一幅画你晓得叫什么?」那男子愕然道:「叫……叫什么……」
「叫污损。」靴老爷叹息摇头那男子则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靴老爷道:「老弟家里还有什么宝贝赶紧拿来当可别再污损了。」
「杀了你!」男子暴怒飞扑却听砰地一声脑袋撞着了铁栏杆顿时晕了过去。靴老爷却是一无所觉只低头写着账本淡淡地道:「世人无知啊。」
天下万物什么都有个价钱却唯有才华不值钱。靴老爷打了个哈欠霎时又是「砰」地一声双脚再次高高翘起傲然道:「下一个。」
「娘!我肚子饿!肚子饿!」门外嚷了起来却是个小姑娘只听一名女子慌道:「娘马上来当了这个之后咱们就有钱了……」柜台上的双脚不耐烦了怒吼道:「下一个!」
连连催促中屋里便响起脚步声听得一名女子怯怯地道:「靴老爷我……我想当点东西……」靴老爷哈欠连连也是穿了整日靴子脚底不免闷热便脱下鞋来道:「拿出来。」
那女人解下一只布包小心取出一幅滚动条丝缎绑缚足见珍贵低声道:「这……这是我夫君的传家之宝意义非凡只能当、不能卖……」
好似照本宣科每回过来典当之人不外这一套。靴老爷打了个饱嗝索性赤脚上桌分开脚趾哈欠道:「拿来。」那女子忙道:「你……你别乱来……我……我自己展图。」她细心解开丝带将轴画展开只见图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笔画弯斜宛如异国文字。靴老爷冷笑道:「什么玩意儿?你女儿的习字本?」
那女子道:「你望下看自会知晓。」滚动条展开其上密密麻麻满是文字图中另有一条红线自东而西如蜿蜒神龙另有无数花花绿绿的岔枝南北开展如蛛网般散布天下。
靴老爷皱眉道:「这是地理图?」那女子道:「龙脉图。」砰地一声柜台上的双脚震落下地探来一颗脑袋双眼睁得老大。
眼看「靴老爷」现身了那女人却也吓了一跳只见此人五官扁平、肤皱嘴小、长得倒与他的靴底有几分神似想来那双脚翘是不翘并无分别。
寻常地理图长宽不过数尺这幅图却大大不同看它是羊皮硝制细薄如纸绢拉开数尺、又是数尺滚动条极长隐含连绵不尽之意。靴老爷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图是谁绘的?」那女子低声道:「刘国师、姚天师。」靴老爷皱眉道:「谁?」那女子翻过滚动条展示署名见了两个清晰汉字一是「刘基」一是「姚广孝」。
砰地一声靴老爷收起了脚昂然站起再也坐不住了。
国师刘基太祖之张良;天师姚广孝永乐座下鬼谷子。北京号称「八臂哪咤城」依的便是这两位术士的灵感。靴老爷微微喘气复又细细来看那图只是红线来到甘陕一带竟是骤然断裂不由大惊道:「怎么断了?」
那女子道:「不瞒您说此图因故一分为三一幅下落不明一幅流落西疆惟有这份还留在京师。」靴老爷愕然道:「何以如此?」那女子道:「靖难大战。」
屋内静了下来靴老爷抚了抚面大口喘气自知找到了朝廷秘宝:「河洛神机图」。
西起天山、东入梦海这幅图泄漏了风水龙脉乃是天下第一地理图。过去仅见诸于典籍谁也没见过。直至今日方才重现人间。
靴老爷是举人出身景泰年间屡次不第流浪京师落得替太监们整理宫中典籍没想几千本书翻下来天朝文物尽收眼底练就了一身考据本事只是昔年江充不爱古玩珍宝不曾重用他直到唐王爷复出这才将他请出山来执掌通号成了这个威震京师的「大朝奉」。
靴老爷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这……这图是怎么到你手中的?」那女子道:「我说过了这是我夫君的传家宝。」靴老爷低声道:「你夫君?他……他姓啥名谁?」那女子幽幽地道:「我夫君姓王他祖上有一位风水先师便是王严大人……」